她清晰地窺見一絲不耐之色顯露在了那張松垮的面孔上。“啊呀,這可有些……難辦啊。”橘故作為難地道,“畢竟我隻為擁有名門血統的人做介紹。”他傲慢地微揚下颚,“所以不知小姐你……”
“我的确沒有什麼名門血統。”然而不等他端起架子,祈就已經站起了身,“不過沒關系。假如這件事讓橘先生您感到為難的話,那我也就不強求了。”她從高處俯瞰着橘,輕柔又果決地道,“據我所知,這船上能夠撰寫‘介紹信’的還有另外四位先生,我相信他們其中一定會有人需要我的能力,願意為我提供幫助。”
言畢,她對橘微微點頭,看着就毫無留戀地轉身要走——
“等、等一下!”
意料之中。
祈微不可查地輕提了下嘴角。
她可是被橘“邀請”過來的客人,恐怕對方也不會那麼輕易就會放她離開。
祈側過臉,冷眼凝視着那隻捏住她胳膊的臃腫的手。她沒有掙動,于是男人的另一隻手便也順勢自然地一把握住她裸露的肩頭。
“先别急啊,這件事還有可商量的餘地,不是嘛……”
她順着對方的力道被重新按坐回那張沙灘椅上,而這一次橘也毫無顧忌地擠了過來,并刻意地用肥滿的身體緊密地貼着她。
皮膚相接的觸感令人生厭,可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祈不得不壓抑下抵觸的情緒,逼迫自己繼續坐在原處。
“不過是一封介紹信而已,”橘湊在她的耳畔低聲說着,可祈的注意卻被他手中不知何時多出的一張特别的卡片所吸引,若她沒有記錯,這張卡片的樣式與他們從大江議員手中奪取的那枚近乎一緻,“隻要你乖乖聽話,我自然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東西。”
說完,那張噴吐着酒氣的嘴就過分地離她越來越近。祈的耐性也逐漸到達了臨界點。她厭惡地别開臉,開口時的語氣也多了幾分刺骨,“抱歉,我能再冒昧地問一個問題嗎?”
真的話語仍在她腦海中盤旋。祈克制着迫使自己将雙手扣按在膝上,卻還是沒耐住它們在微微地打着抖。
“橘先生,為什麼會想要單獨見我呢?”
話音剛落,她的下颚突然被幾根粗短的手指鉗住。橘強硬地扳過祈的臉,注視着她的那雙渾濁的眼中卻顯出一副處于半夢半醒間的迷蒙,“……仔細看看,這張臉的确長得挺像。”
祈頓時心中一凜。一股可怖的寒意倏然湧現,悄無聲息地漫上她的指尖。
幸而橘對她内心攢動的暗潮渾然不覺,仍在顧自對着她喃喃自語。
“……沒錯,我一直都忘不了,那個我至今見過的最有趣的‘玩具’……啊啊,光是想到她發出的痛苦的尖叫聲,我就覺得興奮得要命……”
也許是因為眼前這個所謂的“人類”終歸就隻是一抹源自于獅童的虛影,是以他在這片以獅童本人的認知為根基的意識世界内根本不會做出任何隐瞞和僞裝。她僅是稍稍提個醒,就能如願以償地從他的嘴巴裡撬出想要的真相。
“……如果可以,我真想把她據為己有……可惜獅童先生不允許,他說那個女孩‘另有用處’……太遺憾了,為什麼她不能成為我專用的玩具呢?這實在是讓人難以釋懷!所以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找,卻從來沒發現過個合适的替代品……你倒是和她長得很像,就不知道上了……”
話還沒說完,他的聲音倏然啞在喉間。
橘低眼看下去,就見到有一隻看上去略顯纖細的手,悄無聲息地隔着厚重的脂肪扣在了他的腕骨上。
“放開我。”少女的語氣不再是先前表現出的小心翼翼的恭順,而是變得冷淡又鋒利,仿若一把由冰制成的利器。
“你說什麼?!”習慣了享受卑躬屈膝與阿谀奉承的迂腐華族恐怕從未聽過他人敢用如此的語氣對他說話,頃刻間就變了臉色。隻不過他的脾氣還沒來得及發作,便感覺到有一陣劇烈的疼痛從手腕處傳來——就是那隻看上去柔弱無力的手,也不知是按在了什麼位置,竟使他的整隻手痛得使不上勁兒。她拗着男人的手腕,硬是生生逼其徹底松開。
祈很快就面無表情地手了手,可那個一臉驚慌的中年人并沒能從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中回過神。他捂着自己餘痛不止的手腕,下意識想與她拉開距離,可惜的是腿腳根本不聽使喚,他挪了兩步後就重重地從長椅上摔下,整個人狼狽地跌坐在地。
“你、你……”橘目瞪口呆地看着清透的亮藍色火焰憑空燃起,自動為面前的少女換上了與周遭人截然不同的奇異服飾,“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得到的回答卻是一柄從天而降的鐮刀。閃爍着寒光的尖端不偏不倚,正紮入他兩腿之間那可憐的方寸之地。光潔的薄刃倒映出他變了形的布滿涔涔冷汗的面孔,細長的鐮柄仍受到擲出力量的影響在半空中隐隐顫動。
而丢出這柄武器的人仍是一派波瀾不驚的神情。她蹲下身拾起了那張橘慌亂中遺落在地面的介紹信,并妥帖地把它塞入西裝外套位于胸前的口袋裡。
“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非常感謝您的幫助,橘先生。”祈再一次居高臨下地望着面前癱坐在地上的男人。眼看對方周身彌漫黑氣,是露出将要撕破表象僞裝的征兆,她依舊不慌不忙,用着冷淡的語氣禮貌地道,“接下來的善後工作我也會認真完成,請您……不用擔心。”
在祈平靜的話音中,她臉上那副形似蝴蝶的面具幻化為嬌小可人的金發少女。愛麗絲輕若無物地落在鐮刀的刀刃上,在提起裙擺行禮的同時,還向着她的敵人露出了一道殘酷扭曲的笑。
将第二封介紹信收入囊中之後,怪盜們今日對殿堂的探索也暫時告一段落。
但在返程途中,祈還是沒抵過其餘衆人的輪番審問,不得已盡數交代了她與橘之間存在的恩怨。
“這麼說,那個指使父親陷害石原先生的人就是獅童,而橘……也是他的共犯?!“聽過祈的解釋,春震驚地倒抽了口涼氣,”怎麼會這樣……“她垂眼望向地面,表情似是有些恍惚。
與她的低落形成鮮明對比的是樂觀的龍司,”這不是挺好嘛~看來我們的下一個目标,就是那個什麼‘橘’了……應該沒有人反對吧?“
也不等其他人答話,他就自發查起了手機,“說起來,我們還不知道那家夥的全名呢……”他的指尖在屏幕上連點,看來是已經迫不及待地在搜索引擎中輸入關鍵字,“讓我看看,姓氏是橘,還是個什麼……舊華族?”
可搜索引擎給出的結果,卻讓他蓦得定在了原地,“……騙、騙人的吧?”龍司難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中的文字,半晌才結結巴巴地擠出了一句。
“怎麼了?你看到什麼了?”他的這副模樣屬實有些不同尋常,惹得杏不免好奇地探頭去看。但僅是匆匆一眼,就讓杏也倏地變了臉色。她劈手一把奪過龍司的手機,壓低音量為他們念出了搜索後出現的新聞内容。
“……知名氏族橘家第二十代家主橘竹道,因突發疾病于昨日深夜在家中離世,享年……據悉,橘氏的追悼會将于本周六(12月3日)舉行……”
頁面内還配合地插入了張新聞主角的照片,是個肥胖且謝頂的中年男人。但對衆人而言這張臉卻并不陌生。畢竟就在十數分鐘之前,他們親眼看着這個人……确切地說,是長着一模一樣臉孔的幻影,被愛麗絲釋放的黑暗吞噬得一幹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