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角色……也是翔羽俠的成員嗎?”他好奇地問。
雖說也做過些緊急補課,但是對部分角色的熟悉程度,他自認為是遠遠比不上作為狂熱愛好者的祈和雙葉的。
祈也随着他的眼光看過去,“不,他是在今年登場的一個很有人氣的反派角色。足智多謀,實力也強勁,讓翔羽戰士們吃了不少苦頭。”
她自發地為蓮解釋起了與這個角色相關的劇情。
“那幾集接連的敗績讓作為隊長的紅君消沉了許久,期間是他最好的朋友一直陪伴在他身邊,不斷給予他鼓勵,才讓他重新振作,再次迎戰這位好像無法打敗的對手。”
“就是在那場戰鬥中,翔羽戰士們汲取了先前幾次對敵的經驗,相互配合,終于擊落了這位強敵的頭盔。”祈回看向蓮,發覺他的神情從原本的新奇探究在逐步變為若有所思,“你已經猜到了嗎……是啊,頭盔被擊落後,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就是紅戰士那位最好的朋友的臉孔。”
這不是個會令人愉快的展開。她相信蓮肯定也是這麼想的。
“但現實總是這樣,不是嗎?”祈苦笑着說道,“在揭開面具之前,沒人能猜到自己會看到的是怎樣一張臉。”
話語間,少女向來寡淡的表情裡又透了一絲脆弱與迷茫。這讓蓮一時有些分不清,她究竟是在評論那個虛假的故事,還是在嘲弄自己所經曆的真實。
雙葉在影院大廳内張望了一番,很快就在一副醒目的易拉寶前找到了她的兩個同伴——各自的臂彎裡分别塞着一桶巨大的冒着黃油香氣的爆米花與幾杯塑料杯壁上挂着水珠的冰可樂——便帶着摩爾加納興沖沖地奔了過來。他們偷偷摸摸地躲在這張華麗宣傳圖的背面把摩爾加納重新塞回了蓮的背包,然後抱着那堆看電影标配的零食若無其事地混進了候場的隊伍裡。
今年的劇場版也沒有讓人失望。不僅滿足了雙葉對全新變身形态的期待,還讓那位高人氣的反派角色在這次的故事中也露了個面。向來立場暧昧的他此番竟和他的宿敵站在了同一陣營,别扭地為陷入死局的翔羽戰士們傳達了取勝的關鍵線索。
散場後天色已暗。深邃的夜空零碎散落了些寶石般的星星,從高處俯瞰着從建築中湧出的觀衆們如同溪水分流,逐漸彙入不同的街巷。
祈和雙葉也是其中的一員,這兩個平日裡都算不上多話的人難得就着對影片的感想熱烈地談論了一路。期間蓮一直微笑着陪在她們身邊,隻是掐了一個恰到好處的時間點溫柔地問了句,“你們不餓嗎?要不要吃點什麼再回去?”
“好耶!”雙葉迅速舉雙手贊成,“是不是蓮請客?那麼……我有個很想去的地方!”
她主動領着祈和蓮去往一塊用蝴蝶結、愛心和蕾絲邊裝點的招牌。這家店門口還立着兩個頭戴蕾絲發箍、身着黑白圍裙裝的少女,在笑吟吟地攬客。
……女仆咖啡廳?
“唔哦哦,是貨真價實的女仆!”雙葉盯着那群裝扮獨特的女孩子們,興奮地兩眼放光,“老實說我早就想體驗一回當‘主人’的滋味了!”
“你覺得呢?”蓮征詢祈的意見。他倒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顯然對進入這樣的場所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以他們團長那了不起的社交能力,就算他是女仆咖啡廳的常客,祈也不會覺着奇怪。
這個念頭令她淡淡一哂,“我也……”
可話剛說了一半,祈忽然感到手上一緊,有什麼人從旁攥住了她的胳膊。對方用的力道極大,即便是隔着幾層厚厚的冬服,卻仍能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小臂被捏得生疼。
是個陌生的中年女人。
祈确信自己與對方素未謀面。畢竟那副消瘦而憔悴的面龐,與斑白卻依舊紮束得一絲不苟的長發皆算是能給人留下較為深刻印象的特征,但她卻對湊到眼前的這張臉沒有絲毫的記憶。
“抱歉,請問……”
“你怎麼還在這裡閑逛?!為什麼不回家?!”
祈禮貌的困惑瞬間淹沒在女人憤然的質問中。她尖利的嗓音同時還引得不少人為之側目,乃至在店門口招呼生意的兩個女仆也都跟着好奇地望了過來。
哪怕面上不顯,祈心裡的那根弦卻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她不知道自己不小心又惹上了什麼麻煩,但現今蓮的狀況特殊,她應當盡量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矚目。于是她一面握住女人鉗着她手腕的那隻手嘗試令其松開,一面再度疏離地低聲問,“這位女士,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但她的話音還未落,祈居然見到了兩顆豆大的淚珠,無聲地從女性那布滿血絲的眼中滾落下來。
她就這麼緊握着祈的胳膊,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嗚咽。
“你為什麼……這麼久都不回家呢?”
婦人的眼淚一刻不停地往下掉,話音也因為哽咽變得含糊不清,那瘦弱的身形看起來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然而攥着她手的力道卻沒有絲毫的松懈。
“媽媽一直在家裡等着……”她仿佛是用上了渾身所有的力氣一般死死扣住眼前這個人的手,無助地呢喃,“在等着你回來啊……小夜……”
這個意想之外的名字和女人的眼淚一道重重地砸在了她手背的皮膚上。祈愣了片刻,繼而垂眸看向那一小片水痕,發現它在墜落後也被毀得再看不出原本的形狀。
周遭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其中不乏有些自以為是的家夥在對着她倆指指點點;那兩個本該在崗位的女仆也暫時停止了工作,用怪異的眼光注視着她們的方向。
那些源自事不關己者的眼神與話語仿佛綴滿倒刺的荊棘,密密地纏繞上了祈的心髒。隻是那些尖銳的前端紮破皮肉後滲出的卻不是腥鏽彌漫的疼痛與憎恨,而是……泛着鹹澀的悲傷。
“你别難過了,媽媽。”她不由自主地就開了口,刻意放柔的嗓音輕軟地像是一片飄然的羽毛,“我跟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