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祈似乎聽到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從遙遠的彼方傳來。她費了很大的力氣撐開眼，看着面前那一堆亂七八糟地散在桌上的文件資料，才意識到自己昨晚是趴在書桌上睡着了。

擾人的敲門聲仍在繼續，砰砰嗙嗙無休無止，震得她腦袋深處泛起一陣一陣的疼。祈勉強地撐着桌子站起來，四肢都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從書桌到房門的路程不長，可她卻仿佛走了很久，邁出的每一步都像踩進泥濘的小徑裡，一不小心就東倒西歪。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門把手，推開門，發現站在門外的竟是昨夜被她用刻薄的話語趕走的那個人。

“那、那個……”在門外候了許久的乾一見到她的臉就變得局促起來，“我想和你再談一談，但是打了好幾通電話都沒人接……我有些擔心，就忍不住趕了過來……”

話還沒說完，乾便注意到了祈泛起潮紅的雙頰和迷離朦胧的視線，“冬奈……？！”

他及時攬住她因脫力而癱軟的軀體，手背自然地覆到她額上試探溫度。

柔軟的肌膚燙得有些不同尋常。

“你在發燒。”乾憂心地得出結論，不由分說将她一把抱了起來。

“不……”祈下意識地抗拒他的接近，然而現今的她虛弱得不堪一擊，揮出去的手最終也隻是無力地抵在了他的胸口。

從掌心底下傳來的，是少年人有力卻同樣有些紊亂的心跳聲。

房内齊整未動的被褥與略顯狼藉的書桌使乾立刻明白了這場氣勢洶洶的疾病的來由，可今次他僅是沉默地把祈放到床上，接着鋪開被子細緻地将她裹了個嚴實。做完這些後他大緻掃了眼簡潔得一目了然的房間，便果斷放棄了翻找急救箱的打算。

“你先睡一會兒吧。我去買些藥品和食物。”他蹲到床邊，配合地壓低放柔了說話的聲調。

“天田君……”

乾卻罕見地打斷了她，“這種時候就不要再逞強了，好不好，冬奈？”

他的語氣并不強勢，念出她名字時的尾音甚是格外地軟和，但其中卻蘊含着某種不容退讓的意味。即便祈隔着棉被固執地與他瞪視，他也沒再避開她的眼神。結果倒是祈這邊先敗下陣來，她幹脆翻過身換成背對着他的姿勢，順道把臉埋進了被子裡。

……可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存在，無孔不入地滲透過來，炙烤着她的心髒，使其變得幾乎快與皮膚一般滾燙。

祈本是為了忽略乾的氣息才賭氣似的選擇閉上眼睛，但将近徹夜未眠的倦怠感很快就指揮着困意向她襲來，拽着她悄無聲息地沉進了安穩的睡眠裡。

祈原以為她會做一個很長的夢。昨夜發生的一切包括驟然倒灌進她腦中的有關過去的記憶在她醒時就強勢地霸占了她所有的思緒，何況這樁樁件件，都刻骨得足以到她的夢裡再叨擾一回。

沒想到什麼都沒有。

她普通地自令人心安的黑暗中睜開眼。視野裡有一叢淺淺的陽光沿着窗簾的縫隙悄然鑽進了房間，而後，停駐在她身側那人柔順的發梢尖上。

乾就趴在她的床頭，修長的身形為了遷就床的高度可憐巴巴地縮在一起。此刻他閉着雙眼，放松後的呼吸也變得輕淺平和。這些年過去他的外形是有了些大人的模樣，不過睡顔還是乖巧得同小時候的如出一轍。

隻是他睡得并不沉。祈這邊稍有些動靜他便驚醒了過來。

“你醒了？！”乾慌亂地起身，在祈出聲之前就自發地與她的床鋪拉開了一段距離，“感覺怎麼樣？還是很難受嗎……那個，我買了退燒藥……也煮了粥，你想不想吃一點？”

他掃了眼擱在料理台上的煮鍋，倏爾又想起了什麼，急忙解釋道，“抱歉！我看到你有這些炊具就擅自拿來用了……”

“我想吃。”

像是猛地按下了播放器的停止鍵，乾蓦然就啞了聲音。盡管眼前的女孩子臉上擺着的是一副不情願的表情，但她做出的這點退讓卻讓他露出了如釋重負的微笑。

白粥送到祈的手中時仍是溫熱的。米湯熬得濃稠，散發着淡淡的香氣——雖然不想承認，不過這的确又中了她的偏好。

她捧着碗試探地淺抿了一口，發覺米粒煮得也軟糯，下咽時根本不用費什麼力氣……另有一絲意想不到的甜，伴着食物的入口席卷了舌尖。

“你放了糖？”祈佯裝鎮定地問。事實上她的眼睛被撲面而來的熱氣熏得發澀。

“稍微放了些。”乾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認道，“記得你以前告訴過我，當你生病什麼都吃不下的時候，理哥他……”

這個在不經意間脫口而出的名字讓兩人具是一愣。

乾的眼底閃過一絲懊悔，立馬生硬地改了口，“……你哥哥他為了哄你吃些什麼，就會在煮好的粥裡加一點白糖。”

真沒想到，她在多年前同樣處于高熱中神智不清時的随口一提會讓乾記憶至今。

“是嗎。”祈在短暫的失神後迅速恢複了鎮定。她依舊盯着粥碗，語氣克制得極其冷淡，“可我現在已經沒有這樣的習慣了。”

那畢竟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在哥哥死後，再也沒有人會為她這樣做。

就連她自己，都怯懦地選擇把與哥哥之間的回憶忘得一幹二淨。

忽然在這時，祈感覺到有隻手溫柔地捧住了她的臉。

“對不起。”乾用指腹輕緩地拭去無聲從她眼角滾下的淚水。他的指尖帶着舒适的涼意，是以祈如同被蠱惑般，放任自己将臉頰偎進他的掌心。

“我不是想要替代他在你心裡的位置……我知道那也是不可能的……我隻是……”

他專注地凝視着她，先前仍是空茫的眼瞳因承載着她的倒影而變得完滿且充盈，“我隻是，想要陪在你身邊而已。”

“冬奈，”他困惑地呢喃，吐息輕淺地與她的交織在一起，“這難道不算是喜歡嗎？”

算，不算……？

不知道。

祈無法思考。

他的呼吸是熱的，嘴唇卻與手指一般冰涼。她的大腦昏昏沉沉，所有下意識給予的回應皆是本能在試圖從他身上汲取更多能夠緩解她的燥熱的溫度。但事與願違，所有被他觸碰過的位置最後都會失控地燃燒起來。而她也早已錯失了逃離的時機，隻能無助地陷入他編織出的羅網裡，縱容自己在這暧昧的糾纏中慢慢融化。

蓮等人在走廊裡等了一陣，才隐約聽到室内傳來了模糊的應答聲。片刻後房門被打開，出現在衆人眼前是昨夜剛有過一面之緣的少年人。

“抱歉。”乾歉意地看向圍在門外的這一群人，側身為他們讓出進入的通道，“剛才沒有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