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克斯會平等地賦予所有生物消亡,而消亡本就是萬事萬物的終點。所以,我認為倪克斯對人類是不存在惡意的。也就是說,本來應該沒有任何封印其的必要才是。”
她在幾句輕描淡寫間就抹消了衆人在這一整年間所做的努力,是以也不等冬奈有所反應,真田前輩就先一步爆發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提起拳頭,氣勢淩人地向梅蒂斯逼近,“……老實說我到現在還是覺得你很可疑。不止是‘時間的夾縫’,你對‘倪克斯’未免也太過了解了吧?!”
“我沒有否定你們的意思。”梅蒂斯心平氣和地答他,“我隻是……想給你們傳達真相。”
她的話音剛落,眼前的空間忽然劇烈地搖晃起來。
一隻碩大的手掌從星光的陰影中顯現,帶動體型更為龐大的野獸兇暴地撲向孤獨地伫立在星河中的大門。就見“他”握住守護在門前那副石像的身軀,另隻手則蠻橫地抓向束縛着他的那副荊棘鐵鎖。
“喂,那是什麼東西啊?!”順平哥慌慌張張地問。
“那、那個東西……”風花姐話沒說完便兩腿一軟,整個人萎靡跌坐在地。她痛苦地捧住自己的腦袋,斷斷續續地擠出了剩下的句子,“那個東西……不是陰影……”
“那是……從活着的人們……追尋死亡的意識中……流露出的……惡意的凝聚體……”
“它在……渴望着去觸碰倪克斯!”
可怕的異形野獸反複地扯動束縛着石像的鐵線,試圖破壞封印。但不管它如何使力,那看似纖細的鎖鍊依舊堅如磐石,分毫不動。
外表兇惡的野獸最終也落入了絕望的境地。“他”無助地攏着手掌中的人形石像,發出一聲悲恸的咆哮。
惡意的凝聚體?
冬奈在怪物不停湧出黑煙的紅眼睛中,發現了自己面無表情的倒影。
但是,“他”明明一直在哭泣啊……
目送着失敗的怪物悄無聲息地潛回星海的深處,梅蒂斯輕舒了口氣,接着重新轉向衆人,“你們現在應該明白了吧?他這麼做的真正目的并不是封印倪克斯,而是為了不讓其他的東西……那隻名為‘厄瑞波斯’的野獸去觸碰到她。”
“不過……他肯定不會後悔自己所做的這個選擇。”梅蒂斯又說。像是為了安慰他們,機器人還在臉上展露出了一個笑。
“诶?你說什麼?”冬奈突然問。
梅蒂斯并沒有察覺到她的異樣,而是面帶着微笑繼續道,“畢竟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後那段時間裡,他還是努力地完成了和你們的約定嘛……”
“開什麼玩笑!”冬奈驟然爆發出一聲尖叫。
她用力甩開那隻讨厭的手,直沖到梅蒂斯跟前,“你是想說,我哥哥是心甘情願地為了這群人去死的嗎?!”她咬牙切齒,眼底閃爍着正在蠢蠢欲動的猩紅。
“等等,梅蒂……”
在埃癸斯的阻止傳達到之前,新生的不谙世事的機器人已然單純地點了頭,“嗯,我想就是這樣沒錯。”她想了想,又補充道,“大概是因為對那個人來說,姐姐他們也是他最重要的夥伴吧。”
最重要的,夥伴?
冬奈忽然吃吃笑了起來。
風花擔憂地湊近她;美鶴也試圖做出補救,“冬奈,我想你大概是誤會了……”
然而冬奈頭也不擡地就避開了風花向她伸出的手。
“夥伴?是那種‘甯願相互戰鬥,也不願返回過去救他’的夥伴嗎?”
在場的衆人當即都變了臉色。
“你……為什麼會知道?!”
冬奈瞥了眼美鶴,“因為我看見了。”她輕笑着答道,原是蒼白如紙的頰上慢慢地染上了一層不同尋常的紅暈,“我全部都看見了,用‘他’的眼睛……包括大家是怎麼為‘鑰匙’的所有權争吵的,可真不像樣啊。”
“為什麼你們看起來都這麼驚訝?是覺得自己瞞得很好嗎?其實我知道的事遠比各位想象中的要多哦。對了,大家不是都很好奇梅蒂斯的真實身份麼?我也可以告訴你們。”冬奈不緊不慢地繼續道,“她啊,實際上是被埃癸斯舍棄掉的另一個‘自己’。我說得沒錯吧?”
這回不止是其他人,就連梅蒂斯也糾結忐忑地向她投去了眼神,“姐姐……”
埃癸斯安靜了片刻,并沒有否認,“原來如此……這麼說,果然是這樣。”
凝在冬奈嘴角的弧度即刻多了絲輕蔑,“你承認了?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她用上咄咄逼人的口吻,“梅蒂斯說的那些話,都是你不敢當着大家的面袒露的心聲呢?”
當初隻知死闆地嚴守指令的機器人如今竟已能辨得出她的言下之意,埃癸斯那雙似玻璃珠般清透的藍眸深處迅速閃過一抹痛色,“并不是這樣!”她不假思索地否認,“那個人的離去對我來說也是很……所以我才……”
“痛苦?不甘?”冬奈冷笑着接過她的話,“那回到過去怎麼樣?回到那個時候去替他承受所謂的‘命運’!反正那把鑰匙現在就在埃癸斯你的手裡,你完全可以決定它的使用方式,不是嗎?”
“……不可以。”然而——也是在冬奈意料之中的——埃癸斯毫不遲疑地否定了她,“我,不能這麼做……”
“也是呢。”冬奈唇畔那抹虛僞的笑意隐去了,“梅蒂斯總是把‘姐姐、姐姐’挂在嘴邊,由此可以想見,就連埃癸斯這樣機器人都隻想着自己的事;其他人也是一樣的,反正我哥哥已經解決了這個最大的威脅,你們就可以心安理得享受用他的生命換來的未來了……”
“就算你是結城的妹妹,這麼說也太過分了!”
真田惱火地提高了嗓門,可是冬奈的聲音也随之變得更為尖銳,“苟活下來的人就給我閉嘴!”
事到如今她早已顧不得什麼敬語和禮儀,強烈的怨怼與憤恨在不斷地生長蔓延,如同束縛着他的那些生着倒刺的鐵棘一般,密密匝匝地繞上她的心髒。
為什麼非得是他不可?為什麼那個要為了這個世界付出生命的人,必須得是她唯一相依為命的親人?!
“小冬奈,”就在這時,先前一直保持着沉默的由加莉突然開了口,“我知道現在說什麼你都可能無法接受,但我還是想告訴你,那個人……理君他之所以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你。”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希望你能夠繼續在這個世上好好地活下去。”
冬奈僵硬地轉向她。她望着由加莉,透明的眼淚慢慢溢上她的眼眶。
“我原以為不管别人怎麼想,姐姐你至少會是我的同伴。”她凄然地噙着眼淚,話音也可憐地帶上了哭腔,“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小冬奈……”
由加莉本想再勸,但冬奈沒有再給她這個機會。
“實話告訴你們吧,”含在她眼眶裡的淚水終于結成了形狀,沉重地沿着臉頰淌落,最後徹底消失在她腳下那片绮麗的星海中,“對我而言,哥哥不在了的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值得我活下去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