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蓦地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屏息聆聽着從不遠處的小樹林方向傳來的那陣令人不安的動靜。
喧嘩嬉笑聲,相機快門聲,還有幾乎要埋沒在那些聲音中的微弱的乞求……隔着厚厚的樹籬,隐隐約約,像是從遙遠的另一個世界傳來。
“學姐……”岩崎顯然也聽見了這些。她總算願意看向祈,眸底遍布着不安與緊張。
“我去看看。”祈溫和地對她說,然後果斷地向着樹叢深處走去。
繞開層層疊疊的壁障,她看見了一副預料之中的場景:一群作不良打扮的少女們圍着一個跪坐在地的短發少女;短發少女的四周散落着她的書包與課本,不良們則在哄笑着,粗魯地将手機的鏡頭貼到後者的臉上。
祈輕輕地倒抽一口涼氣,胸口刹那間湧現出一股強烈的震驚與失望。這不僅是因為她認出了正被包圍欺辱的那個人是山岸風花,還因為她同樣認出了站在最前邊欺負風花姐的那個人,是夏紀姐姐。
——當日後因無氣力症而陷入恐慌的人們引發暴動之時,從混亂的人流中保護了她,之後還在無人的岩戶台宿舍門口陪伴了她一整晚,一直安慰她直到哥哥等人回來的夏紀姐姐。
祈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她蜷緊發顫的手指,腦子裡嗡嗡作響。
她的印象中的夏紀姐姐和風花姐明明是朋友!
“你們在幹什麼?”她問,語氣比她想象中更為冷冽。
少女們歡快的笑聲像是被不自然地掐斷了。站在夏紀身側的一個畫着濃妝的女孩輕蔑地打量了祈一眼,不悅地道,“怎麼了?我們就是和她玩玩而已,有什麼問題嗎?”
“是嗎?”祈嘲弄地一勾嘴角,随即彎下腰,撿起一冊落在她腳邊的課本,“看你們玩得好像很開心,能讓我也加入嗎?”
她拍了拍封面上沾到的泥土,又掂量了下整本書的重量,“你們是怎麼‘玩’的?”祈拎着課本的一角,刻意放慢語速重複了一遍,“能讓我也加入嗎?”
她眼也不眨地盯着那群少女,直到方才對她出言不遜的女孩先不安地往後退了半步。
“啧,真無聊。”她強撐着擠出一句抱怨去掩飾不慎暴露的怯意,繼而扭頭招呼同伴,“夏紀,我們走吧。”
其餘的兩個女生嘀嘀咕咕地附和着,與她一道離開了。森山夏紀則留到了末尾,朝着被祈擋在身後的風花留下了傲慢且厭惡的一瞥。
祈冷着臉目送她們的背影消失,後回身轉向風花,“你沒事吧?”
後者笨拙地爬起身,也顧不得去整理淩亂的制服,就勉強地對着祈擠出一個微笑,“我沒事。謝謝你,學姐。”
這時岩崎同學也趕緊跟了過來,乖巧地幫着風花去拾她被丢了一地的書本。
祈把她先行撿起的那本課本交還給風花,對方立刻感激地用雙手接過。“那個……”祈注視着那張柔弱的面容,竭力不讓自己低落的情緒不小心從話音裡洩漏出來,“可能你會覺得我很冒昧,但……能告訴我她們為什麼會這麼對待你嗎?”
聞言,風花那雙如小動物般純澈的眼裡清晰地閃過一絲惶惶,“我想,這大概都是我的錯。”她喏喏着,哀傷地垂下了眼睫,“因為我說話總是不過腦子,所以才總是惹森山同學她們生氣……”
一股與方才感受到的截然不同的怒火又在祈的心間燃燒起來。
“是嘛,原來你是這麼想的嗎……”盡管胸口已逐漸被氣憤與悲哀所灌滿,但祈的語調聽上去卻比先前顯得更為冷靜,“其實呢,我以前也曾經被班級裡的同學孤立過,”她用像是講故事一般的口吻娓娓道,“那麼按照你的邏輯,這是不是也是太過特立獨行的我的錯呢?”
大約是這段發言展現出的攻擊性太強,連站在一旁的岩崎同學都震驚地微微瞪大了眼睛。
而直面了她這個疑問的風花更是慌亂地語無倫次,“不、不是的學姐,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麼,我希望你也能改變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這件事的想法。”祈強硬地道,“無論你犯了什麼錯,都不能作為她們理所當然地欺負你的理由。”
她緩了口氣,接着說,“下次再遇到這樣的事,必須要告訴老師……不,把你的手機給我。”
她對風花伸出手,對方便楞楞地照做了。
祈熟練地在她的手機裡錄入了一串數字,“老師不一定會趕得及……這是我的手機号。要是她們下次再欺負你,請立即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會盡快趕過來幫你的。”
捧着書包的風花在向她們反複鞠躬道謝後便離開了,祈與岩崎也重新回到了前往網球部社團教室的正途上。隻是這岩崎在這一路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倒讓祈介意起來。
最終還是她忍不住先開了口,“如果你有什麼想知道,那就問吧,岩崎同學。”
“不是,我……”岩崎戰戰兢兢地答道,“我并不隻是因為好奇才想知道的,就是……”她像是豁出去一般合上雙眼,猛地一鼓作氣地問,“學姐剛剛說自己也被孤立過,請問這是真的嗎?”
“嗯,是真的。”
“但……這怎麼可能呢?”岩崎仍是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連學姐這樣的人都會被……孤立嗎?”
“都已經過去了。”祈故意用若無其事的口吻道,“怎麼,岩崎同學你很在意這件事嗎?”
“因為其實我也……”
倏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岩崎理緒趕忙緊緊閉上了嘴,之後也再沒說過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