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着嘲意的一句話,從她口中說出,卻顯得溫和平淡,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唐心缇心神一震。
的确,她并未做到,反而身陷囹圄。
眼下在這牢獄中,她做了階下囚,随時可能因天子一句話而葬送性命,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畢竟這後果得她自己承擔,隻是難免遺憾……
想了想,她擦幹眼角淚痕,仰着臉對趙槿道:“殿下,蘭大哥真的不在了嗎?”
蘭夫人愣住。
一雙幽黑似葡萄般的眼睛,就這麼直勾勾地盯着她時,真摯、純粹,教人防不勝防。
趙槿蹲下身,裙擺上沾了幾根蒲草,光鮮亮麗的服飾在這方寸牢獄間顯得格格不入,她卻看也不看,隻道:“你心中已有答案了吧。”
唐心缇沉默。
心中有了答案,卻還奢望一個不切實際的幻想。
她偏過頭,将臉擱在雙膝上,悶悶道:“多謝殿下。”
蘭夫人看她這幅認命了的模樣,淚如雨下,心疼卻不知能做什麼。
“小缇。”她抿緊了唇,神色委屈,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不再年輕的面龐上劃過兩行清淚,她隻知喊她,一遍又一遍。
頓了下,她回首望去,趙槿躲在她身後,表情依舊冷淡,似乎不為所動。她也不知看這一眼有何用,想開口,卻似啞了聲,想求助,可她們又沒有任何立場。
隻能無助的盯着趙槿,蹙着眉,焦急的摸着唐心缇的腦袋,小聲喊她。
在她再一次望向身後時,卻撞上趙槿的目光,清清疏疏,她随之一怔,莫名穩定下來,盯着這雙眼似乎起到一絲安撫人心的作用。
手背被人輕輕拍了拍,蘭夫人回頭,她聽到少年對她說:“幹娘,别哭。”
嗓音溫軟,長發披垂在身前,笑中帶淚,惹人心疼。
看慣了她男裝模樣,眼下再瞧,倒真是一副雌雄莫辨的美。
趙槿靜靜看她良久,倏然道:
“你——想活嗎?”
唐心缇一怔。
蘭夫人震愕。
就連牢房外的葉婵和方梨聽到這話都不免感到詫異。
趙槿從不會為無關之人費心,也不會随意打破自己的原則,更不會肆意更改自己的立場。
是以,最初她們從未想過趙槿會救人。
蘭夫人也是想到這一點,即便再如何心痛,也開不了這個口。
可如今,趙槿主動提出,這讓在場之人一時都忘了反應。
良久的寂靜過後,唐心缇最先回神,隻輕聲道:“我不想因我之事令殿下為難。”
趙槿笑笑,“雖然麻煩了些,倒也不難為。”
“殿下為何……”
“本宮不做賠本買賣。”趙槿道:“既救你,自然有用上你的地方。”
“……可我不如裴大哥,我……”
“你有你的用處。”趙槿幹脆問:“一句話,要不要活?”
“你說你想做主自己的命運,若是命都沒了,還如何做主?”趙槿起身,居高臨下看着她,淡淡道:“認命嗎?”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從她入軍營的那一刻,就無法回頭了。做了就是做了,從沒想過退路。
本來已經接受了事實,可如今趙槿将一條生路擺在她眼前,問她認不認命。
自然不認!
她攥緊拳頭,擡眸應道:“不認!”
趙槿卻不急,隻是重複問道:“想清楚了,認不認?”
“不認。”她的聲音逐漸拔高,“就是不認!”
“死也不認——”
趙槿哼笑一聲,轉身出了門,在離開前,側目望過去,“‘死’這個字以後别再說了。”
以、以後?
唐心缇出神地看着趙槿離去的身影,不知不覺笑出聲來。
“孩子。”蘭夫人也是有股劫後餘生之感,“殿下心善,以後别再做這種傻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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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夫人出去時,天光照下來,有一瞬間睜不開眼。
她看到趙槿正和江冉說着話。
“江少卿,此次就多謝你了。”
“不敢。”江冉笑道:“能幫到殿下乃下官的福分。”
“既如此,本宮就先回了。”
“下官送……”
“不必,江少卿留步吧。”
趙槿轉身就走,江冉忽地喊道:“殿下。”
衆人回首。
“殿下若做的太多,恐會惹聖上不喜,還請殿下三思。”
這個在她面前一向謙恭之人,此刻正直視着她,雙眸波瀾不驚,沒有一絲顧慮。
趙槿有片刻訝異,而後笑了,“多謝江少卿提醒。”
待看不見幾人身影,一旁的衙役小聲問:“大人,這公主殿下今日來是想做什麼?以她的身份脾性沒理由來這小地方就為了看一個犯人吧?”
江冉搖頭笑了,“來救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