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浔面色不變,問:“何解?”
“身為阿槿好友,你待她十分真心,将她放在你心底首位,自是好的。”她抿了口茶,繼續道:“但站在旁觀者角度,你不易相信别人,定是因此吃過虧,受過傷,若再因一人而卸下心防,隻怕會受到更重的傷害,或會因此丢了性命,這是不好之處。”
話音落罷,二人無聲相望。
裴浔眸中閃過一絲贊賞,似乎驚歎于她三言兩語便能将一人看透,卻未曾因好友身份便有失偏頗,中規中矩的分析自己所見,實在是個妙人。他便笑道:“姑娘果真不同凡響。”
“公子擡舉了。”阿昭晃動茶盞,盯着茶杯中的浮沫,“别忘了,我擅長什麼。”
她擡頭,眼前朦胧黑霧影影綽綽,即便到了此刻她也不曾摘下鬥笠,可見她的防備之心有多重,裴浔不以為意。
“裴公子。”
裴浔擡眼,但見阿昭伸手,緊握的拳頭攤開,一個東西自她手心垂吊下來,隐約可見玄鐵所制,十字架……
而後他的意識便逐漸飄忽起來。
阿昭道:“我雖了解阿槿,卻不夠了解你。你既能對阿槿卸下心防,自然也該有問必答,我可不想阿槿身旁會是一個居心叵測之人。”
她的聲音由遠及近,由近及遠,缥缈虛無,似層層簾幕遮擋,穿過一層簾幕還是簾幕,永遠也走不出這寸方地。
這些話落在耳中,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起先他還試圖抵抗,眉頭緊皺,但正如阿昭所說,趙槿是他的軟肋,這二字一出,他的眉眼一松,怔怔的望着前方。
見他如此,阿昭便知成了。
她收了十字架,挂在自己脖頸上,輕聲道:“你叫什麼名字?”
“裴浔。”
“今歲幾何?”
“二十。”
他們一問一答,不曾抗拒,不曾隐瞞。
樓外和風輕拂,吹得她眼前簾幕不斷晃動。
阿昭停頓片刻,繼續問:“可有心儀之人?”
“有。”不出意料的回答。
“你與她何時相識?”
裴浔眼中空洞,有問必答,“八年前。”
這倒是令阿昭沒想到。
八年前……
八年前,他才十二,阿槿長在深宮,二人怎會有機會相見?
她壓下心中疑慮,平靜問:“這麼說,你從八年前便喜歡她了?”
“我……不知道。”
阿昭聽此回答,滿目愕然,一股不知名的怒火由心蹿起,沉聲問:“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不知道?”
裴浔茫茫然望着她,似乎在理解這話的意思,阿昭克制住想打人的沖動,換了個法子問:“你從何時對她動心?”
“喜歡,一直喜歡。”
阿昭忍不住擡手撫摸頸間的十字架,有一瞬的懷疑,是否自己的催眠術還不成熟,竟把人催眠成了傻子,她搖頭無奈,看來在他這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了。
正想算了,便聽眼前人繼續開口,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溫潤,“相逢以來,一直喜歡。原以為是如此,卻發現從不曾忘卻。八年前,雪夜一别,她便一直在這。”裴浔的手放在心口處。
雖說眼中還是那副怔然的模樣,可臉上竟露出一抹淺淡的,如春日映桃花般的笑容,盛意無邊,灼灼春意濃。
阿昭靜靜地注視着他,深切的感受到他此刻無聲卻洶湧的情意。
遲了那麼些年,若仍難得圓滿,怕是會遺憾終生。
阿昭垂頭,心想在這之前,她原隻是想試探一下,裴浔是否會背棄阿槿,因她見過阿槿剛遭人背棄後的模樣,冷漠的,有着不屬于她那個年紀的頹然,她不願再見她如此。
可結果卻出乎她意料。
事到如今,她已知答案,卻還是順口問一句:“你可會背棄阿槿?”
“不會。”他毫不猶豫,“永不背棄。”
一聲響指而過,裴浔神思回籠,雙眸逐漸清明,他隻消片刻便明白發生了何事,随即怒道:“你催眠了我?”
“我說過,阿槿是公子的軟肋。”
阿昭一錯不錯地望着他,“公子若厭惡這樣的自己,不若趁早遠離,好保全自身。”
“不。”裴浔平靜下來,雖不清楚方才他都說了些什麼,但想來也是他的真心話,既如此,便沒什麼好在意的。思及此,他淡淡回望,“既是軟肋,我自當護她周全,哪有遠離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