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趙陵也很詫異,但沒多問,隻揮揮手示意太監立即去宣。
不多時,太監領着一人入内,使團衆人看到他,神情一滞,轉瞬間便難看起來。
他們大抵也是沒料到居然有人敢不聽他們的話,在警告他一番後,還出現在了宴席上,畢竟人确實是他們的人打的,這倒有些麻煩。
他們相觑一眼,打算先下手為強。
誰知……沒等他們開口,裴浔拱手做禮,朗聲道:“臣參見陛下。”
“免禮。”趙陵看到他臉上的傷,雙眼微瞪,幾乎信了趙槿的說辭,不免怒斥對方,真是狂妄的厲害,還未成婚,便敢行不軌之事,若是……
他對趙槿尚存幾分父女之情,并未因權勢而消弭,隻是他自覺有衆多不得已的苦衷,每每哀戚,趙槿越是體諒,他的愧疚便越深,君王的猜忌與父親的寵愛并不相悖。
他目光悠遠的看向一旁幾人,對裴浔問了句:“你的傷是怎麼回事?如實說來。”
裴浔餘光瞥見趙槿拭淚的動作,沉默良久,回禀道:“臣偶然路過後花園時,見兩位殿下正在賞花,念着殿下與王子同在一處,定然不會出事,誰知剛一轉身,便見王子欲對殿下行不軌之事,臣身負保護殿下之重任,怎能讓人欺辱了殿下,便上前說理……”
結果,可想而知。
趙槿與裴浔,一人掩面抹淚,一人滿臉傷痕,真相如何已經不用多說。趙陵捏緊了拳頭,淡聲問:“不知王子殿下可否給朕一個交代?”
方才使團一衆還要他們給交代,如今局勢颠倒,任他們如何辯解也無濟于事,倒是讓趙陵狠狠出了口惡氣。
趙槿的聲音低下來,用手擋在眼前,裝作不經意的朝一旁看去,見他們個個都憋着一張臉,偏偏無法說出真相的模樣,真是大快人心。
畢竟,即便真相說出,也是他們沒理,在這京城打了聖上的人,無異于是打了聖上的臉,這點道理他們還是能明白的。
大抵他們也沒想到趙槿居然毫無底線,連自己名聲都不顧。
可她能做的,敢做的又何止這些呢?
趙槿悄悄側目朝裴浔投去一眼,挑眉笑了下。
裴浔垂下眼,表面正經,實則心中無奈一笑。
“這事……”有人讪讪開口道:“可能是多有誤會,王子殿下隻是過于欽慕長公主。”
趙槿冷笑,“照你這麼說,王子殿下欽慕的人可真多啊。”
“長公主此言何意?”
趙槿不肯退讓,說話夾槍帶棒,又是譏诮又是冷笑的,讓趙陵一陣頭疼,他能在言語上占上風,卻不能真正拿他們如何,趙槿這番所作所為,隻會讓局面變得更加難堪。
“行了,阿槿也受了委屈,今日是你的生辰宴可要開心些。”趙陵撇開話題,似乎終于想起今日或許是趙槿留在大魏的最後一日,他心有不舍,走到她面前,如兒時一樣摸着她的腦袋,柔聲道:“朕本想再選個吉日,為你辦一場及笄禮,可現在看來,沒這個機會了。”
他歎了口氣,面有痛色,“我的阿槿長大了,要嫁人了,不知你我父女下次相見是在何時。”
趙槿聽着他說這些話,内心竟一片平靜,往常或許尚有一絲波瀾,可眼下竟隻覺輕松,等了這麼久,演了這麼久,終于不用再看見他這幅惺惺作态的模樣,真叫人心情舒暢。
她是絕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心軟。
“兒臣今後不能再盡孝道,那便祝父皇身體康健,祝大魏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朕知道,阿槿一向懂事。”趙陵牽起她的手走到衆人面前,在場的有文武百官,有皇親國戚,有各宮嫔妃,該來的不該來的都來了,對着衆人,趙陵看向趙槿,聲音揚起,傳到每個人的耳中,“阿槿你記住,大魏永遠是你的後盾,父皇也是。”
百官看在眼裡,紛紛舉杯,“恭祝殿下及笄之喜,此行一帆風順,願魏夏交好,百年不變。”
趙槿盯着他們的臉,看出了他們的言不由衷,這群老狐狸,平日裡就愛指責她的行事作風,隻怕心中恨不得她早點走,但無論是真心也好,假意也罷,她都是個外嫁的公主了,許是在他們心中,不會再有相見之日,說幾句違心的話倒也無傷大雅。
她與其共同舉杯,收下了這份祝福,望向宮牆外,那裡本是自由的方向,可她卻始終逃不開。
她也曾無數次的問過自己,後悔嗎?
答應和親,促成盟約。
她去過城門,站在樓上,眺望千萬裡外的高山草原,翠綠青蔥,雲霧缭繞。俯瞰過京城酒巷食肆,這是沒有戰争,沒有硝煙,人人向往的安甯日子。
若能不費一兵一卒,便能換取大魏幾十年的安定,倒也不失為一件樂事。
她曾經最讨厭的,便是用一人換一城。
前朝不是沒有此類事情發生,她每每都會嗤之以鼻。
而她終于活成了自己最讨厭的人。
趙槿低頭輕笑。
沒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