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數貴人都吃不得苦,像如今這樣落入密林,大雨攔路,條件艱苦,挨餓受凍,心煩氣悶是常态,可眼觀趙槿,她眉眼溫和,垂眸不語,臉上不見絲毫不耐。
她的下巴擱在腿上,手中拿着一根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
方梨湊過去看,火光映亮了地面,沙礫被反射出金黃色的光,一個模糊的字眼出現在眼前,她低下頭仔細打量,想看清她寫的是什麼,随着趙槿劃動竹枝,她也有樣學樣,一筆一劃勾勒在掌心,漸漸浮現出一個字來——裴。
她驚訝的瞪大雙眼,還不等她再看,趙槿已經執着竹枝将那個字抹去,越來越多的沙礫掩蓋住她寫的字,就像這一場大雨将她所有的少女心事沖刷殆盡,繼而,趙槿又若無其事的扭頭,看向洞外瓢潑大雨。
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一聲平穩的呼吸,扭頭看去,方梨竟睡過去了,腦袋一點一點,困倦疲憊。
她失笑,感覺身上也不冷了,幹脆站起身,走到雨簾前,靜靜立着。
雨聲漸大,在林中回蕩,卻讓她的心無端平靜下來。
她冷靜思考,入夏隻是權宜之計,她并不打算長久的待在大夏,遲早是要回京的,隻是她要用個什麼名頭呢?
和親公主從來沒有被退回的道理,除非是兩國即将開戰,可即便是開戰,她也隻會被放棄,被當作廢子一般,下場絕不會好。
要想擺脫,隻有……她死了。
‘轟隆’——
雷聲徹響,雨如鼓點砸在泥地上。
她面上沉着冷靜,哪怕有這一絲念頭劃過心間,她也不形于色,朱唇微抿,青絲被風吹的飄搖,掠過她冰涼嫩滑的臉龐,她擡眸,望向遠山,眸中平和如水,寂靜無聲。
‘吱嘎’一聲,趙槿轉身,見方梨慌張的跳起,呼吸急促,急忙朝她跑來,頓時不解道:“怎麼了?”
“我……”方梨見趙槿無事,想起方才夢魇,仍能驚覺一身冷汗,她閉了閉眼,又睜開,緩了口氣,道:“奴婢做了個夢……”
趙槿有些好笑打量她一眼,“什麼夢能把你吓成這樣?”
方梨不敢說,隻能生硬的轉移話題,“殿下,今夜會不會要在這兒過夜了?”
“再等等看吧。”趙槿也覺得困了,走到一旁坐下,“你守一會兒,有什麼事再叫我。”
“是。”方梨溫吞應下,百無聊賴的玩着手中竹枝。
到後來,她幹脆雙手托腮盯着趙槿看,殿下平日裡就好看,柳葉眉,桃花眼,巴掌大的臉上五官秀美,比起世家女子的婉約,她一出現便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因她而一室亮堂,就連女子見了都忍不住為之心動。
隻是她那嘴實在不饒人,夾槍帶棒,總會出言譏諷兩句,沒什麼人願意同她親近,眼下她睡着了,溫婉恬靜的模樣,如枝頭生出的那一棵嫩芽,春意盎然,更是好看。
一道亮光極速掠過,雨勢更大,幹枯的樹枝不堪重負,竟被生生壓折,沉悶的聲響淹沒在嘈雜的雨聲裡。
方梨下意識擡頭往外看去,白晝一閃而過,随之而來的是驚雷滾滾,轟聲震天,她什麼也沒想,急忙身子前傾,雙手輕輕地捂在趙槿耳邊。
試圖為她擋住那些吵鬧動靜。
她怕自己的舉動會驚醒趙槿,因而格外小心,虛掩在她的耳畔,縱然阻隔不了太多的聲音,但她還是願意試一試。
雨水傾斜,岩壁都被殃及。
濕漉漉的地面映照着天邊一道彩光。
趙槿從夢中醒來,察覺到什麼似的,視線逐漸往上,落到方梨的臉上。
二人離得很近,她耳邊的聲音很輕,很沉悶。
她看向方梨,不明所以問:“你做什麼?”
方梨沒想到她會突然醒來,啊了一聲,忙收回手,紅着臉道:“方才打雷,奴婢怕您被吵醒,所以……”
聞言,趙槿失笑,随即望向洞外天色,“天晴了?”
雨後初晴,天邊一道霞光豔麗奪目,濕滑洞頂還在滴水,地上堆積着幾處小水坑,滴答滴答的雨水落在水坑上,蕩漾起一陣漣漪。
方梨低低嗯了聲,跟着她起身,“雨剛停。”
地上的火堆漸漸熄滅,幹柴化作焦炭,雨雖停了,風卻不止,呼哧呼哧地往衣袖裡鑽。
“殿下,奴婢再去找些柴火來。”
趙槿沒吭聲,卻感覺地面傳來一陣響動,她蓦地斥道:“别動!”
語聲嚴厲,面色冷峻,方梨以為出什麼事了,吓得定在原地,瞪着雙眼等她發話。
趙槿轉眸,放緩呼吸仔細傾聽,除了樹葉沙沙作響,叢林中雀鳥展翅高飛,還有一絲極輕的呼喚。
這片樹林四面環山,若有人站在裡頭呼喊,聲音傳不出去,反而會引起一陣回響,驚的鳥雀四散奔逃,動靜極大。
趙槿先後确認了幾次,面朝着她們來時的方向,定定地望着。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