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槿面色平靜,一本正經道:“本宮是聽了殿下方才那一番話,心中感歎,實在欽佩……”
話音剛落,後頸便挨了一個手刀,對方動作利落,沒有半點猶豫,她還未察覺到任何疼痛,便徹底暈過去了。
二王子接住她,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遠看二人親密無間,借着油紙傘的遮擋,并未看清全貌。
他便下屬投去一個眼神,對方立刻會意。
不遠處的廊檐下,裴浔目眦欲裂,正欲沖上前,卻被一夥人擋住了去路,他雙目赤紅,雙拳緊握,眼睜睜看着趙槿被帶走。
他一動,面前的一夥人便蜂擁上前,紛紛亮出手中兵刃,而他赤手空拳,硬碰硬無異于以卵擊石。
四周皆被團團圍住,他掃一眼,這裡至少有十幾個高手,而他方才竟一無所覺!
可二王子帶走趙槿究竟想做什麼?
他們方才說了什麼?為何會有如此變故?
但眼下顯然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裴浔靜下心來,一步一步往後退,直至背抵在門上,對面有人揚起兵刃,直直朝他砍下……
南面一處宅院裡,四周皆已荒廢,雜草叢生,灰塵滿天。
紛紛揚揚的雪花臨至,将階前草木覆蓋。
一間屋子的窗子半開,朦胧雪幕中,趙槿緩緩睜開了眼。
後頸一陣劇烈刺痛,她擡手輕柔,半撐着身子坐起,猛然回憶起先前發生的一切,她倏地擡頭,目光在室内流轉,仔細觀察屋内情形。
這是一間尋常的屋子,僅在中央擺了張桌凳,桌上倒扣着杯盞,一壺水擺放在一旁。
而她躺的床前,一扇半開的窗子正簌簌往裡飄雪。
思忖間,門外傳來一陣輕輕地響動,她警惕地望去。
風雪随風灌入,來人和她對視片刻,驚訝道:“這麼快就醒了。”
趙槿面上愠怒,低聲呵斥:“這兒究竟是什麼地方?你意欲何為?”
來者不是旁人,正是二王子。
此刻他換了身素衣,潔白如雪,衣着如新,顯得他更加溫雅端方。
但經曆了方才的一切,趙槿深知他絕不像表面這樣簡單。
“公主莫急。”他走到矮凳前,倒了杯茶遞到她面前,溫聲道:“睡了這麼久,也該口渴了。”
趙槿不動,隻是靜靜的盯着他。
他笑了下,并未強求,将水杯放在床邊,坐回矮凳上,給自己倒了杯水,“我知道公主心中有許多疑問,不如我給公主講個故事吧。”
趙槿橫眉冷目,一雙明眸微挑,更顯豔色無雙。
空氣中流淌着若有若無的甜香,似瓜熟落地時的甜蜜,又似百花盛開時的芳香,還略微摻雜了一絲甘醇清冽的果酒之香。
其中滋味,令人着迷。
趙槿輕輕聳鼻,眉頭微皺。
靜默良久,二王子望向趙槿,語氣裡帶了些惆怅,“曾經有一人生長在邊境小國,那兒時常發生動亂,戰火之下,焉能全身而退?他的家人帶着他東奔西躲,好不容易躲過了亂軍的刀刃,卻被暴動的流寇活活打死……”
他停頓了一下,“最終活下來的隻有他一人。”
他說到這兒時,臉上盡是悲哀與無奈。
趙槿不知該說什麼,隻能聽着。兒時的記憶太過模糊,她記不清宮中發生動亂那次,無辜慘死的宮女太監,但她記得敵軍攻入宮裡時,臉上得意狂妄的笑容,那些醜惡的嘴臉,她實在忘不掉。
除此以外,她并未親眼見過戰場之上,屍橫遍野,并未親身目睹已逝之人的屍身被肆意踐踏,淩辱。
對于大多數無家可歸之人來說,她已幸運許多。
前些年,京中多了許多流民,他們有的身體殘缺,有的面目已毀,實在無處可去,流落街頭。
太子殿下曾在京中設立粥棚,讓那些流民能吃上一口熱飯,還為他們安置宅院,并讓那些能夠自食其力的男女有一份活計。
縱然他曾對不起她,但對于百姓,他有一顆慈悲心,隻要他對得起他的子民,便足夠了。
“後來,他遇到一個人。”
風雪不止,冷意浸入骨髓,徹骨的嚴寒,像極了那年破落街道上,冰冷僵硬的屍骨。
那一年冬,死了至少數萬人。
鮮血一直流進沿岸溪流中,刺目的紅混在純潔無瑕的雪花裡,悲涼從心頭起。
萬千英魂埋骨黃沙,他們的親人尋不見屍骨,便為之立了個空冢,以供每年祭拜,隻盼那些人的魂魄能有所依,在茫茫山河中,找的見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