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簡短一個字已在沈喚笛腦海裡循環幾千遍,突兀的請求本已做好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他答應了。
「人類的贊歌就是勇氣的贊歌。」
沒頭沒尾冒出了這句話,她按捺住雀躍,把雜七雜八的想法甩出去。
手上收拾的動作沒停。
歸整亂放的課本,最近學習太晚,又獨自在家。
所以偷了懶,淩亂可以讓她騙一騙自己,她這間房間具有完全排他性,是她的領地。
等收拾書桌上的試卷時,她看了一眼玻璃窗外,對面房間空蕩蕩的。
心裡陡然緊張。
勇氣褪盡,她似赤腳站在名為惶恐不安之海裡。
手停了片刻,想要找出引起這種情況的細線。
眼前閃過很多晴朗與陰雲片段。
明明對他一無所知,她為什麼喜歡林郁野?
最開始——
見色起意,一見鐘情。
慕強心理,本能崇拜。
現在——
因為他的溫柔。
即便可能隻是他偶爾的冰山融化。
而那些他從指尖漏下的溫柔。
最後變成一張巨大的網,緊緊地裹住她的熾熱心髒,牽動她的千回百轉的情緒。
讓她想要努力讨好、讓她會變得僵硬拘謹。也讓她想在他的面前保持着不為人知的孤傲,以此試圖證明她并不愚笨且對他的感情磊落。
“我可以進來了嗎?”
林郁野的聲音在門外突然響起,吓得手上動作匆忙的沈喚笛不慎撞倒了剛收拾好,擺放整齊的書籍。
那些厚重繁多的課本資料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本一本摔在地毯上,無聲的炸響也如同她對林郁野那不為人知的心思。
她這般刻意鄭重,他會怎麼看待自己?
定身幾秒,匆匆将散落一地的書本合攏又随意地丢在床頭櫃上,又鬼使神差地将桌上整齊的物品恢複成學習時的淩亂。
在所有克服惶恐的方式中,她更樂觀地願意相信,一飯千金。
那便沒有必要太刻意。
“請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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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側坐在一邊,戴着護具的左手放在椅臂上,微沉的平直肩線貼靠椅背弧度,兩條筆直的長腿無處安放,隻好完全敞開。
可能是覺得這樣的姿态不太禮貌,他又不動聲色地轉了轉椅子,膝蓋無意間擦過她的大腿側。
溫熱交替。
兩人都沒有擡頭。
這樣的擦碰早已在學校時發生過很多次。
從最開始會讓沈喚笛心髒狂跳,到如今,威力減弱,她隻會眼神微微撇下又迅速收回,偶爾還能坦蕩蕩地對視上他的眼睛,隻有攥緊筆的手出賣了一絲慌張。
“我看了你所有的英語試卷。”林郁野将一疊試卷鋪展在桌子上,收緊的小臂顯現肌肉線條。
暖黃台燈光下,100分上下的鮮紅數字重疊,讓沈喚笛絞緊了手。
“你的問題在于不強的語感和不穩定的基礎。”他擡起黑白分明的眼。
的确。
梁曉霜幫她輔導英語時,曾多次激動道這題一看就要選C呀。她問為什麼,明明BC都适配,答沒有為什麼,就是選C。
“通常來說,語感是一種熟能生巧的玄學。有些題目的确可以用固定搭配來做,但高考常會有一定程度的變綱題,自主招生大多有超綱題。”
“語感不強時,這些題就難以快速選出。”
林郁野看向少女。
她抿着唇,雙頰微紅,秀鼻不自覺微皺。微擰的眉頭下,瞳孔堅毅明亮。
頭發略有毛躁,劉海碎發比之前好似短了一點,左側打着光,能看清肌膚那層柔柔的絨毛。
好似變白了,隻剩短袖袖口下處還隐約可見分界線。
也瘦了些,握着筆的雙手搭在膝蓋上,腕骨分明,總覺他能一掌能完全圈住她的兩隻手腕。
整個人身體前傾,雙膝并攏,很像一隻乖乖聽訓的小貓。
突然冒出的想法讓林郁野卡頓了一下,移開了目光,右手無意識地點了點桌面:“基礎不穩定,所以你的作文太生硬,固定搭配用得花哨,可表達出來就是小學生流水賬。”
“所以你的口語也會很差,找不到重音位置,無法正确發音,繼而折損語感,惡性循環。”
“你是不是沒有系統學過音标?”
“沒有吧。”語氣垂喪,“村裡的小學沒有英語課,去明縣讀初中時,老師教過,但她口音太重,而當時的我并不知道那樣是錯誤的。讀高中時才知道很多單詞的正确發音。”
沈喚笛見林郁野表情不明,忙不疊道:“不是借口,是真的!”垂了眼,越說越小聲:“我高一時才有獎學金,買了複讀機和磁帶跟着聽讀,可是效果不好。”
——這會兒很像隻做錯事的小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