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瀚明一言不發地上了樓。
一樓靜悄悄的,隻剩窗外隐隐雷鳴。
林郁野胸膛起伏着,背部不規則地輕撞着椅背,居家服袖側的拉鍊裝飾一閃閃地描繪着他的焦躁,他在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嘴角抿成直線,剛硬設防,可見臉頰處緊咬的牙關。
長睫簌簌微顫,垂着又上飄着,奢華吊燈灑着絢爛璀璨的金色光覆在眼珠上,讓人分不清是弧光還是淚光。
沈喚笛沒敢再看。
華麗锃光的餐盤,雅緻無味的菜肴,精美失宜的禮物。
每個人的痛苦皆不同,那種痛楚又是多類似,甚至可以切身體會。
她什麼都明白,或許在彼此不知情的某段人生裡,彼此穿過彼此的鞋子去走過彼此走過的路。*
“想出去吃嗎?”沈喚笛想那條煙火氣十足的破舊巷子。
林郁野側過頭,思忖許久後道,“行。”
兩人換了一身厚衣服,和王媽打了個招呼就出了門。
到底是天公也不忍心,走到了大門口處,雨停了。
沈喚笛從棉服口袋裡伸手出傘外,微暖的手掌心霎時覆蓋上冬雨過後的冷,冷得一哆嗦,迅速将手揣回了口袋,“方才電閃雷鳴,瞧着很吓人,我還以為會下一整夜。”
身邊人一言不發,等回眸看去,他已收了傘,在冷色調的夜裡,白皙得像在發光。
“你沒有翻過你的抽屜沒?”他再開口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沒有,哪個抽屜?我今天埋頭學習呢,沒東翻西找,畢竟快期末考了。”沈喚笛顧着他的心情,話也多了些,噙着笑,“我還以為你問我去哪吃。”
“是麼。”林郁野感到悶熱。
吸了一口清新的冷空氣,涼意漫布全身,人好受了點。又上手解開圍巾,伸手抓着走在前面帶路的少女。
垂着眼,平靜對視上她錯愕又慌張的眼神,将圍巾一圈又一圈緊密貼合地攏在她脖子上。
沈喚笛織的圍巾顧着自己的肩寬,挺長,等他攏完後,發現還有多餘,索性披在她肩上。像件披風。
長手繞過另一邊時,姿勢有點親密,能感受到她微不可見地縮了肩躲了一下。
林郁野微睜了眼,又壓了眉。
今天的确太冒進了。
“咳。”偏了臉,順着她的問題問出了口,“咱們去哪?”
沈喚笛呼着氣兒,眼皮垂着,眼睛盯着冒出的白霧像是要盯出個洞來,绯紅臉頰分不清是羊絨圍巾暖的還是害羞導緻的。
喉嚨像是被絨毛給塞嗆了,癢癢又麻麻的,口袋裡的手抓着内袋布擰出了花,汗涔涔的。
“就學校南區體育場後面那條巷子。”
“噢,長安飯館那條路?”
“嗯。”
林郁野後撤一小步,保持了點距離,但不願太遠,直到自己黑色羽絨服嘭起的袖邊擦着她的袖邊才罷休。
他覺得自己有點兒想黏人。
兩人并排走着,夜色重重,厚重的雲飄不動,懶散地躺在夜空裡,看不清一顆星子,綽綽的路燈一節閃着一節滅着,隻有招牌散着微弱的光指點着來路。
擡頭望去盡頭,上個月新建的摩天輪閃着燈,看着似挺近,但林郁野知道,中間隔着一條河。
那邊是經開區,高樓聳立,燈火通明,建造的機器不眠不休,樓頂紅燈像是一雙一雙眼睛,監視着試圖在此謀生的人。
而這裡是老城區,像是遲遲不肯謝幕的演員,東拉西扯收攏着跟不上時代的人,困在千禧年的人,不願離開“故土”的人,溫柔地包容着一切。
就像現在,它寂靜地默默無言地吞噬着他的壞情緒和心中那場難以止息的冬雨。
“沈喚笛。”林郁野停了腳步,冒出的傾訴感壓抑不住,捕捉不回,眼神恍惚盯着某處泛黃的樓房道,“我特别小的時候其實住在這條街上,就那棟房子。”
沈喚笛順着他指向看去,星星點點的窗戶裡,隻有那處漆黑。
“那你要不要去看看?”沈喚笛問道。
林郁野反而搖了搖頭,那棟屋子落的灰怕不是能埋過厚雪,“走吧,我餓了。”
“那吃這家吧。”沈喚笛順勢拉着他進了路邊一家關東煮店,熱氣香氣一同驅散了寒意。
随便找了一空處,剛要抽紙,卻被林郁野搶了先。
他一言不發地擦拭着凳子和桌子,沈喚笛讪讪道:“不好意思啊,我沒想那麼多,就覺得吃點暖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