漩渦蘆名覺得他應該掙紮一下。
别管之後這個婚約怎麼暗搓搓的取消掉,他又需要給千手賠禮什麼樣的道歉——
總之事到臨頭,這次先給它糊弄過去!
蘆名老先生開始給千手寫回信。
到底是做了一國之守的人,他義正嚴詞起來,找借口都找的特别鞭辟入裡:
首先,我們要了解,在當前這個時節,能出頭的忍界大族,都是和國家綁定的。
隻是,這種綁定,是強大勢力與強大個體間的雙向選擇,雖然因為傳統、思想、和畸形的社會觀念而分出了君臣,但并不特别穩定。
就比如宇智波家。
這大名鼎鼎的一族,祖地在雷之國,從前按照慣例,基本也隻給雷之國大名府幹活——
尤其牽扯到戰争任務時,那立場簡直堅如磐石。
但近一百年來,為了和千手直接對峙,宇智波家大半的族人都搬在了火之國,兩家就隔了一條南賀川,可以說是畫風險惡了。
這種搬遷,肉眼可見的打亂了過去一對一的選擇關系,在宇智波和雷之國間,弄出了不小的嫌隙。
這就是前車之鑒呐!
漩渦蘆名揮毫潑墨。
現在的漩渦,含蓄點說,是“攝政一族”,但究其本質,就是一國掌權者。
千手若要和他們從往過密,很有可能會被火之國大名忌憚,成天的擔憂他們将要跳槽!
哪怕不跳槽,有漩渦在,就意味着千手有從容的退路——
這等情況下為火之國效忠,哪怕他們自己是問心無愧,上層也總會懷疑千手刻意藏拙,不肯盡全力。
這樣對大家都不好的嘛!
漩渦蘆名雖然秉承了一顆冠冕堂皇編瞎話的心,但越寫越覺得真就這麼回事——
寫到後半截簡直苦口婆心,洋洋灑灑三頁紙,把自己都給饒進去了,一再強調按下婚約也無妨,我們這邊給你留着呢,我孫女長的可漂亮……
寫到這裡他頓了一下。
我作死嗎,勸千手就勸千手,寫這個做什麼?
遂把關于水戶,不,關于婚約本身的直白語句都删了,全篇模棱兩可,莫晦如深到哪怕信件丢失被第三人看到,也沒法拿來當證據抓什麼首尾。
怎麼說。
倒是意外契合了他在忍界流傳多年的老狐狸人設。
漩渦蘆名惴惴不安好幾天,終于收到了千手那邊的回信。
【好】。
老頭頓時坐蠟了。
好是什麼意思?
他翻來覆去的看信紙,真的隻有這一個字——
而且寫太大了吧?
以他稍顯捉襟見肘的文化水平,也不是很能判斷這個已經大到變形的字,到底是不是千手佛間的筆迹,也沒法從筆鋒的軟硬上,判斷出什麼意境心情。
漩渦蘆名本來就心虛,最近幾天不想被水戶看出端倪,活的那叫一個心力交瘁——
現在連千手的态度都意味不明了!
老頭:日喲,心徹底沒底了。
于是聽聞千手家的海船到港那天,漩渦蘆名七上八下一整宿,還是決定親自去接一下人,率先試探試探。
等漩渦水戶一覺睡到日上三竿,都吃完了早午飯了,才發現她爺沒在。
一問做什麼去了?
答曰迎接千手。
就……還挺意外的。
漩渦水戶嘴上無所謂的說了句:“這樣啊。”
心裡卻難得的反省了起來,心說過去自己從信紙上了解的關系,還是過于膚淺了,就當前這個态勢來看,過于糾結“表哥”這個稱呼,可能都顯得有些見外了。
“……那我要直接叫哥哥嗎?”
同一時間,港口。
渦之國大小類爪哇島,但沒有那麼細長,數得上号的大城市不過一掌之數,剩下基本都是村鎮、聚居地這種級别的單位。
同理,很多地方根本稱不上港口——
隻是小漁村聚居,大家習慣性停船出海的地方,因為村人合力修幾條木頭椽子,也被粗略的定義為了港口。
但千手家這波不一樣。
雖然名義是為了“流放”犯了錯的千手柱間,但同行的不止有兩位族老,還有一些千手同盟家族的年輕人,乍一看三五十個呢。
因為這年頭交通不易,跨海就有錢賺,所以還随行了幾個火之國出身的商隊,浩浩蕩蕩兩個大船隊。
原本,船隊雖然已經“抵達”了渦之國,但沿着會海岸,一路航行一路卸貨,賣完了大半身家後,才去大名府西側的山港停泊,處理些隻能在首府買賣的貨物。
結果今早出發沒多久,商隊那邊收到消息,說漩渦國守已經擺開大駕,在山港等着了。
這你不得受寵若驚一下?!
船隊連停都不敢多停了,一口氣把三天的路一天趕完,水手劃船劃的手都木了,一度超速行駛,姿态扭曲的卡在千手家的船頭前面。
就……
故意的嗎?
千手和真面無表情的走下甲闆。
此時正值傍晚,碼頭上人聲鼎沸,他還不等停船進港,便率先踩水站在了海上。
遙遙看去,漩渦蘆名正在遠處逢場作戲——
老狐狸果然是老狐狸,你看他和柱間說話的樣子,居然還真有那麼幾分慈祥! ?
和他不同,隊伍裡的其他人都保持了相對的克制。
同盟家族的小年輕們克制的留在了後方,隻有千手柱間主動上前問好,而且純以輩分為先,大方稱呼漩渦蘆名為:
“爺爺。”
爺爺可高興的答應了。
漩渦蘆名能感覺到一道道或是敵意或是審視的視線,正從四面八方落在自己身上。
看這樣子,千手應該是毛了,不然不會除了柱間,一個成年人都沒有露面。
但怎麼說呢。
漩渦蘆名想要的就是這個!
相互規避,隐形冷戰,反正隻要不說話就挺好,不說話不容易露餡!
他姑且算是放下了一半的心,懷着一些莫須有的愧疚,和柱間聊起了天。
說到興起,他還順手想去撸一把人家的腦殼——
結果手才擡起,就對上少年的眼睛,那烏漆漆的,讓人條件反射就是一哆嗦。
漩渦蘆名:……
完蛋,叫水戶給我整出後遺症了。
老頭神色鎮定的試圖跳過這一節,強行把計劃中的揉腦袋改成了拍肩膀,然後清了清嗓子,開始轉移話題。
千手柱間全程歪着腦袋聽話。
他乖,還安靜,每當蘆名問要不要怎麼怎麼樣,就笑着點頭“嗯”上一聲,那陽光燦爛的,跟什麼好脾氣的小狗似的。
這一行人,直接去了宮城後山的别苑。
忍者出任務,動辄跨國幾千裡,千手的人對這都很習慣,到了新地方,先查地形,再查建築,最後檢查術式——
什麼都沒有。
漩渦做的還算坦蕩,忌諱的東西都收起來了,術式符文也抹的幹淨,還在各個角落留下了足夠的空隙犄角,方便他們自己布置結界。
等安頓完畢,再把小年輕們都打發去看熱鬧後,此次帶隊的幾位老人家,開始就婚約問題進行讨論。
事實上,千手家收到信後,屬實是懵逼了一會兒。
對漩渦蘆名洋洋灑灑了三頁紙的借口,他們差不離的信了五成,至于剩下五成——
那肯定是有貓膩啊!
不過世易時移,雙方當初訂下的婚約,是依附于盟約存在的,現在漩渦家連忍者都不當了,生出猶豫也正常。
問題是——
“這都快十年了吧?”
哪怕漩渦家正式上位,也過去有三年多了:“這些年來兩家書信往來也不少,字裡行間的看不出來啊?”
講道理。
當初定約十六歲,現在也差不了幾年了,柱間這次過來,目的之一就是和水戶培養感情。
說到這裡,當即有人撇嘴。
“哪裡看不出來?”
說話的正是千手和真。
“今早起航,他不還故意施壓商隊嗎?那是什麼意思,催我們還是趕我們?這下馬威弄的,真是——”
“應該不是下馬威吧。”
另外一位女性聞言歎了口氣:“看蘆名對柱間,态度還是挺親切的,今早……應該隻是弄巧成拙了。”
說到這裡,又有人嗤笑道:“親切?”
親切算什麼啊?
“兩邊本身就有親緣,似漩渦蘆名那樣的老狐狸,就算舍不得履行婚約了,還是當爺爺的嘛,他肯定是希望能皆大歡喜呀。”
“呵。”
有人聞聲冷笑:“他倒是貪的不行……”
眼見話到這裡,會議實況将要從問題讨論轉成人身攻擊,坐在一邊的千手柱間沒忍住插話了。
他說:“也沒有吧。”
雖然前頭絕食那事完全是糊弄他爹的,但被送上船後,他是真的搞過幾天冷暴力。
現下沒有了外人,他精神面貌屬實有些蔫嗒嗒的,氣場一下子就從陽光小狗,變成了被水淋濕的小狗。
然後大概是語氣配合這個恹氣的表情,看起來太欠揍了吧——
他才剛說完一句話,就被千手和真恨鐵不成鋼的敲了下腦殼。
“大人說話你少插嘴!”
千手柱間捂着腦袋不服。
說起來,他都超過十三歲了,又是族長的繼承人,原本連族務都能摻和兩手的。
無奈一朝沒想開,和姓宇智波的交了朋友,瞬間整個人設崩的一塌糊塗。
以千手們固有的樸素世界觀來看,能和宇智波那樣的玩意兒産生友誼,他這人,從思想道德到言行舉止,就沒有一個地方是對勁的——
保不齊是出場設置就有問題,好似一種玄學層面的先天缺陷,生下來腦子就少根弦。
純以發言權論,千手柱間現在的影響力,可能還比不上年方八歲的千手扉間。
千手柱間越想越不服。
男孩,或者說,少年人,維持着捂住腦袋的姿勢,固執的表示:“爺爺确實還挺好的。”
——沒什麼遊刃有餘的功利心,也沒有暗自掩藏的厭惡。
柱間語氣不太确定的頓了一下:“我覺得他在某一瞬間……甚至是害怕我的。”
“證據呢?”族老問。
“就……直覺?”
他也不太确定。
大家靜靜的注視着他,十秒後,齊齊轉頭,仿佛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他們繼續熱火朝天的人身攻擊漩渦蘆名。
千手柱間坐在一旁,恍惚中生出了奇妙的直覺:他的話語權,可能已經比不上六歲的闆間了。
當天晚上天擦黑,慣例的接風宴開始了。
漩渦雖然做了好幾年貴族,但畫風狂野依舊,既沒有禮儀上的吹毛求疵,也沒有為了标榜風雅而學來的奇風異俗,從食物器具,到族人面貌,看起來居然都還很……忍者?
“果然……”
哪怕是覺得被下馬威了的千手和真,看到了現在的漩渦一族,都免不了啧啧有聲:
“能在忍界聲名赫赫的家族,鐵與血都是刻在骨子裡的,該是什麼樣,就一直是什麼樣,不至于換了個名頭,就汲汲營營,反而畫虎類了犬。”
千手柱間站在一邊,就:emmmmm。
比起這種畫風不知道該說是“仁義”還是“任俠”的感概,他反而覺得,這樣的接風宴,隻能說明漩渦一族是真的很有權勢。
畢竟上趕着不是買賣啊。
隻有地位足夠穩固,站的也足夠高,才不需要在意整個貴族群體的看法,在曆史悠久禮教和傳統面前,自由自在的當着被唾棄的泥腿子。
柱間說完咂了下嘴,發出一些羨慕的聲音。
能無視傳統多好啊——
要是他也可以的話,就能一直跟斑做朋友了吧?
旁邊,千手和真也跟着歎息了一下,然後擡手摸他的腦門。
多好的一個孩子啊,怎麼就遭了宇智波呢?
總之,多虧這通發言,千手柱間的話語權重新超過了六歲的闆間,勉強在諸位老人家的眼皮子底下,獲得了自由活動的權利。
說起來,千手一族的怨氣,是從收到信時開始積攢的,攏共也沒兩天,而且目标鎖死了漩渦蘆名。
下午聚衆嘴過人後,情緒多少得到了宣洩——
這會兒見到了各自的老友,一番憶往昔峥嵘歲月稠後,态度灑然親切,芥蒂也去了大半,等喝到半醉,徹底開始走程序。
忍者喝酒的程序一般有三:
一,拼酒;
二,醉到撒酒瘋;
三,聚衆撒酒瘋後開始混戰。
漩渦一族的官邸,原本還受限于官銜,最高不過三層,大小不過原本族地的五分之一。
但漩渦水戶變成大中宮後,這種規章制度就基本變放屁了——
最起碼對漩渦一族是放屁。
它現在的大小,已然不輸漩渦原本的山間族地,還比原本的村落形式更精巧。
一廊一回,一花一木,看似散漫,實則整體。
醉鬼們喝到淩晨時分,混戰改單挑,說是切磋,實則一個兩個連力道都控制不好了,排隊沖着半空噴火遁,熱鬧的仿佛新年時分放煙花。
在一衆醉鬼興高采烈的叫好聲中,前院基本被燒秃了。
漩渦加賀谷放眼望去,茫茫一片黃土,遂感歎:“瑪德好醜。”
千手和真跟他勾肩搭背,但看了半天眼睛也沒法聚焦,不過——無所謂!
他大手一揮:“我們家的小孩兒呢?!”
這喊的是柱間。
群衆洋洋灑灑跟着轉頭,在人群裡遍地撒網找小孩。
小孩抱着個點心盤子,從人群中懵逼露頭。
“這……是柱間嗎?”
千手和真醉眼朦胧的判斷了一下,心說或許是吧?
于是又特别驕傲的一揮手:“來,給你叔爺爺表演一下!”
醉老頭用腳跺了跺地面:“就木遁,來長個草,燒了什麼樣的,我們給他原樣補上!”
千手柱間:……
千手柱間想繼續吃東西的,但醉鬼們有志一同的期待表情,亮的如同夜空中強行閃爍的星星。
行吧。
他鼓着臉頰咽掉嘴裡的飯,低頭薅了一把零星散亂的草籽,然後結印:
寅-酉-寅-亥-巳。
木遁——
具體名字沒想好,總之暫時先叫原地長草之術吧!
焦黃的地面悚然波動,連綿的細草有生命般破土而出,唰唰唰爬滿了院前土地。
不止焦痕盡去,就連空氣中殘存的煙火氣,都被草木清香沖散了大半——
放眼望去,地面綠的甚至都有幾分虛假。
時間靜止三秒,掌聲轟然響起。
一群醉鬼排着隊呱嗒呱嗒,間或發出一些“呀吼”“厲害厲害”的奇怪聲音,但起哄中心并不是展示了木遁的千手柱間,而是展示了千手柱間的千手和真。
就很混亂。
混亂中酒氣重新肆溢,千手柱間抱着他的盤子,又默默的退回了人群的犄角旮旯裡。
就這還不夠安全。
千手柱間環視一圈,能聽到喧鬧聲,就意味着還在包圍圈被——意味着他随時有可能再被叫去表演節目!
要不我偷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