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手柱間往後退了兩步,一邊往嘴裡塞點心,一邊打量起了回廊後的結構。
路那邊是庫房嗎……
看裝飾沒什麼避諱的,黑漆漆感覺也沒人,二樓的門雖然鎖着,但窗戶沒有,我——
“你在做什麼?”
語序仿佛是質問,但語調異常的平淡。
千手柱間原地起飛被打斷,抱着盤子直接一個趔趄,悉心挑選出的小點心噼裡啪啦掉了一地。
“啊呀。”
他都沒關心自己險些崴到的腳,第一反應就是去撈那塊隻咬了一口的葛粉豆沙餅。
眼見就要挽回無望,一隻手突然從側面伸過來,輕輕巧巧的接住了點心不說,順便還扶穩了盤子。
千手柱間下意識歎了句:“好險!”
語氣慶幸中帶着笑意,俨然忘了現在能出現在附近的人,必然就是剛才開口吓到他的人。
他甚至在把點心塞進嘴裡後,站直大聲說了句:“謝謝。”
漩渦水戶:……
漩渦水戶本就淺薄的歉意瞬間随風而逝,坦然接受歉意,高高興興的說:“不客氣哦。”
千手柱間應聲擡頭。
雙方視線自下而上,碰撞,然後靜止。
年齡,對的上。
紅發,對的上。
衣着,對得上。
算算院子裡那群漩渦族人,至今沒露面的,就隻有——
“mito(ミト,即水戶)?”
水戶微笑說錯啦:“是mimiyato(みみやと)。”
畢竟中古日本嘛。
這個世界雖然因為起源比較玄幻,所以并沒有漢字傳入,又被簡化拿來注音本地語言的曆史,但習俗照舊。
越上層,越推崇複雜。
氏,姓,苗字,實名,通稱,最好連在一快說。
漩渦,或者說渦潮,本身隻是【氏】而已。
原本,在正式受封齋宮後,這邊是準備就mito這個發音,給水戶倒推出一個漢字大名的,比如:
【mi彌to多】。
然後再用假名去轉譯它,最後搞出一個仿佛專有名詞般絕對不會重複的實名。
怎麼說。
雖然容易字音脫節,但這确實符合貴族審美,并且被世風一緻推崇。
可惜mito的本身還是短了點。
比起姓名,更像是閨閣女子流傳在外的一點美名,比如雪姬那個單字的雪,又比如葵之上名字裡那個簡寫的葵。
最終,姑婆貼着mito原本的音節又擴了次字,最終定下了【彌美都】這三個字。
彌美都。
标注寫作みみやと。
讀起來是mimiyaeto。
但真的翻意思,姑且可以理解為三宮戶。
反正——是個沒什麼意義,但偏偏很具象征性,所以為了儀式感硬凹出來的名字。
鑒于對外時提起的不是官稱,就是簡稱,本質她還是大中宮or水戶。
“但第一次見面介紹的話,果然還是說全比較好吧?”
漩渦水戶說完,笑着沖眼前的男孩點了下頭。
這就是表哥啊。
她雖然禮貌親切,但眼神清淡,也沒什麼額外的神采,就無可無不可的打量着罷了。
反而是男孩子這邊——
千手柱間定定的看着她,嘴裡嚼東西的動作卻沒停,看一眼,腮幫鼓一下,看一眼,腮幫再鼓一下,眼神專注又坦然,好像在拿她下飯似的
——明明神态動作都大大方方,卻無端令人生出一種正在被咀嚼的錯位感。
漩渦水戶不免開始懷疑他有病。
不過發呆反應慢,是生理問題,醫學上定義為傻。
咀嚼人似的壓迫感更像是精神問題,傳統一般定義為瘋。
他這……算是瘋還是傻?
千手柱間不瘋也不傻,他隻是定定的看着漩渦水戶,然後咕咚一聲把嘴巴裡的東西咽掉。
他說:“我赢了。”
“什麼?”
“我說我赢了!”
少年漆黑的眼睛裡陡然閃過炫目的光芒的,千手柱間雙手比耶,原地就是一個單腿跳。
“我當初和斑打過賭的!”
他似乎是為了說明,又似乎又隻是在感歎:“他有一個小隊的表妹又怎麼樣,水戶一個人就可以赢全部了,我覺得斑就是把表姐都算上,也還是不如你!”
少年人笑容璀璨,眼底的贊歎仿佛陽光一般燦爛。
“我覺得你全世界最好看!”
漩渦水戶:……
漩渦水戶瞬間收回所有質疑,并且決定開始喜歡他。
前因後果不重要,誇她漂亮很重要,尤其——
她的眼神自然略過男孩子閃亮亮的眼睛:尤其用這種真成小狗一樣的表情誇她,超重要!
大中宮自然的側了下身,姿态自然而然的從路過即走,變成了耐心陪同。
“你想吃東西嗎?”
她觀察能力相當可以,溫和的問到:“還是想就這樣去二樓躲清淨?”
千手柱間想了想:“我想帶着能吃的好東西,一起在二樓躲清淨。”
漩渦水戶欣然說好。
然後她原地轉向,帶着千手柱間就去了廚房。
漩渦家的大廚房,畫風類似于食堂,唯一比較能體現出封建時代生産力特色的,是一連串挨在一起的大鍋爐。
事實上,直到工業時代中期,鍋爐也是必不可少的東西,不然一口熱水你都得從砍樹開始等。
今晚有宴,很多食物已經被推出去了,備菜倒還剩一大桌,乍看起來琳琅滿目,但大都半生不熟。
漩渦水戶微妙的坐蠟了。
下一秒,她若無其事的指了指前方的台面:“表哥吃烤肉嗎?吃的話這些都能烤哦。”
千手柱間是會烤肉的。
他絕食那會兒,就暗搓搓的貓在禁閉室裡烤蘑菇吃,蘑菇和肉味大差不差,烹調方式可以共通。
于是畫風又變,千手柱間胳膊上挂了個爐子,提着裝滿炭火和水的桶走在前面,一邊走,一邊跟她分享:小心前庭有醉鬼,去了要被表演節目的!
漩渦水戶走在他身後,拎着兩個裝滿食材的籃子,一邊聽他哔哔,一邊假想自己:
如果是我被要求表演該怎麼辦呢?
客觀上,她曉得爺爺沒有那個膽子,但主觀上來說,她又覺得自己應該相信人喝醉酒後的起哄能力。
更糟心的是,她雖然很煩,但隻要想想起哄的都是族人,長輩們也隻是想看小輩表演個節目而已——
那她生氣歸生氣,表演還是會表演的。
【一種注定會膈應到自己的場景。】
漩渦水戶對腦内的畫面下了定義後,十分聽人勸的放棄了去前庭的計劃,夥同表哥一起,狗狗祟祟繞開大人,準備找個安生地方把晚飯處理了。
當然,她隻負責吃,做是要表哥做的。
事實上,不止做飯,話都是表哥負責說的。
漩渦水戶安安靜靜的坐在火爐前,聽千手柱間眉飛色舞的跟她安利宇智波斑。
其實原本吧,她隻是想簡單打探下消息——
那畢竟是忍界不可避開的一極,既然暫時沒法滅他滿門了,那就得盡快摸索出個能放在台面上的交往模式。
這個模式不止牽扯漩渦和宇智波,還要看千手、尤其是下一任族長柱間的态度。
水戶尋思着,他倆能被家長氣到分别禁閉,那應該是很親密的玩伴了——
但仔細想一想,少年時的朋友,長大了要麼結成羁絆,要麼一拍兩散,保不齊将來萍水變陌路了,她那滅門計劃還能行。
結果……
結果隻是區區一問,卻在提及宇智波這個關鍵詞的瞬間,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
漩渦水戶面無表情的啃着一條排骨,火光明滅間,全是千手柱間手舞足蹈的影子,她耳邊艱難的過濾掉一些含糊的發音和忍者常用的簡稱暗語——
具體結果,大概類似于:【我和斑XXXXXX,超有意思,斑他XXX的查克拉是XXXXX,體術訓練講究不一樣,像是斑,他XXXXX的特别擅長XXXX】。
反正一通馬賽克下來,除了打水漂啊豆皮壽司啊這樣莫名其妙的名詞,就剩下Madara這個人名單曲循環,聽的她都産生了仿佛耳聾耳鳴的錯覺。
行了,很好,我知道了。
“這就是你們兩個人關系很好的意思對吧?”
漩渦水戶已然放棄了滅門,她現在就想做個話題總結,好讓柱間閉嘴。
結果柱間很認真的糾正說:“不止哦。”
關系好,玩伴,朋友。
這種程度的形容詞太多了,父親訓斥他的時候用,長老們質疑他腦殼的時候也用,千手柱間從不反駁。
因為反駁沒用。
腦回路已經被鋼筋焊死了的大人們,隻要看到這種程度的友好,就已經天理不容要跳腳了!
但如果對象是水戶的話……
“我說斑是我的摯友,知己,前路上确定了的合作者——”
男孩說是想試探,其實還是很直白的繃緊了表情的問她:“水戶會覺得我很奇怪嗎?”
漩渦水戶:……
漩渦水戶歪頭想了想,覺得:“還行吧。”
“唉?”
“唉唉唉?!”
甚至都沒等她說為什麼還行,千手柱間已經丢開了手上的筷子和肉碗,不可置信的原地捧起了臉。
漩渦水戶:……
漩渦水戶心說雖然砸了個碗,但還有點可愛是怎麼回事?
心随意動,她超自然的在表哥發頂上薅了一把。
千手柱間扔在震驚中,感覺到手,下意識頓了一下,但立刻意識到這手是水戶的,于是淡定被摸,甚至回蹭了一下。
蹭完,他特别認真的跟她強調:“我說的摯友,是真的生死相交的朋友,是千手和宇智波……”
他頓了下,神态固執的抿了抿嘴唇:“我還想讓千手和宇智波握手言和,我和斑都說好了,我們結成同盟,就要想辦法終結亂世——”
男孩的聲音裡帶了點孩子氣的喪然:“瓦間已經在亂世中死了,我就剩下兩個弟弟了,我想有片安全的地方,讓他們都能健健康康的長大。”
這理由太微小了。
千手柱間說着說着聲音就低了下去,他已經習慣在這事上被訓了。
反正就他這個夢想,前半截和宇智波有關,于是大逆不道,後半截象征着逃避,所以軟弱無能——
基本上大人聽見了就要歎氣,脾氣暴躁的比如他爹,還會動手揍人。
環境過于窒息,風評不可撼動。
哪怕他和斑打從一開始就是認真的,讓大環境一反襯,也跟小孩子過家家似的。
想到這裡,柱間心裡籲了口氣,水戶沒怎麼當過忍者,所以态度還算平和,兩邊本來就算交淺言深,他再傾訴下去,就好像是在勉強她了。
男孩于是鼓起了一邊臉頰,尋思着自己可以做個鬼臉,哇呀一聲把這一截糊弄過去。
結果溫熱的觸感一閃而過——
水戶那隻一直在挼他腦袋的手,十分自來熟的又捏上了他的臉。
千手柱間條件反射一哆嗦。
忍者都是敏感的,越強的忍者越敏感。
因為水戶本身是表妹(未婚妻),他雖然戒備,但也記得克制,但臉頰靠下就是脖子了——
這地方和頭發不一樣,緻命部位來的。
哪怕并無敵意,陌生氣息靠近的瞬間,他的瞳孔也在刹那間收束成針尖的大小。
警戒感如芒刺在背,千手柱間心有餘悸的擡頭,看着漩渦水戶的神情甚至有些委屈——
但他不會罵人,隻想抱怨兩句,比如說你别這樣,我反手打到你怎麼辦什麼的。
結果話又沒出口,紅色頭發的女孩子姿态優美的曲腿坐着,一面淡定的捏他的臉,一面從容不迫的問:“你想怎麼做?”
“唉?”
“夢想啊。”
漩渦水戶的表情從來沒有過大變化,仿佛他說的是很普通的事情,可以順理成章的追究細節。
“你想要終結亂世,想要一片安靜的樂土,具體準備怎麼做?”
千手柱間:……
千手柱間怔忪着一歪腦袋,說:“這個,我還沒想好唉?”
他看不慣的東西太多了,小到總是能聽到的某句話,大到讨人厭的某個國家,抱怨用詞孩子氣又繁瑣,還總夾雜着大量的哼哼唧唧。
“但是!”
在沒頭沒尾的抱怨了一大堆之後,少年人老練的籲口氣,将雙手枕在腦後,整個人又重新燦爛起來:
“我覺得我肯定是能把這些事做到的——隻要我和斑聯手,什麼樣的夢想,都一定能達成!”
漩渦水戶:……
漩渦水戶說:“這樣啊。”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後,收手,評價曰:“你這人雖然長的挺醜,但想的還挺美的嘛。”
柱間:……
柱間震驚:“我不好看嗎?!”
水戶被他高揚的語氣沖的一愣,心說不然呢?
你十三歲唉!
青春期唉!
這可是一個男人一輩子最灰頭土臉的日子!
和女孩子慢慢長大,發|育|期後陡然變花苞不同——
這個時期的男孩,有因為抽條而異常削瘦的形體,因為輪廓變化而稍顯格格不入的五官,有沒長出太多胡須、但隐隐發青的下巴,還有張嘴就能聽出鴨子感的嗓音。
大多數人所謂“長殘了”,都是從這個點開始的。
至于千手柱間……
漩渦水戶看着他兼具以上種種不說,還西瓜頭、滿嘴油,并且仿佛大蔥一般配色的衣服,實在不能昧着良心說這不醜。
但是。
漩渦水戶看向千手柱間因為悲憤瞪的溜圓的眼睛:
拂去光輝燦爛的誇人小狗模式,他剛才歎氣的時候,反而又有點好看。
哪怕是公鴨嗓,神态幼稚,說急了還愛手舞足蹈,但在某個間隙裡擡眼看星星的瞬間,他的眼睛又真的異乎尋常的黑。
怎麼說。
念去去,千裡煙波,霧霭沉沉楚天闊?
說不定是天氣更符合“霧霭沉沉”這個描述,以至于讓人産生了錯覺——
但漩渦水戶摸着良心說:隻沖這一雙眼睛,不論五年,八年,還是十年,他總有徹底變的很英俊的時刻。
‘啊呀。’
和常人會有的感慨不同;
和常人意識到自己說話有歧義、應該立刻同親戚解釋也不同。
漩渦水戶看着眼前兀自生氣碎碎念,俨然都要掉色了的柱間表哥,隻是突然生出了一股興味。
她很認真的想:如果五年,八年,十年過去,他真的長成了一個完全配适那雙眼睛的男人——
那我還可以像今天這樣碰他的頭發嗎?
被尊稱為大中宮的女孩子,沉靜的眼睛裡須臾閃過了一些輝光。
——比起陽光燦爛的誇人小狗,怎麼想,怎麼都該是那種狀态下的馴服和孩子氣,才顯得更可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