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天把他和良逐鹘鎖到一塊兒去。
倆都不是尋常人。
重新看向問靈台上。
林清蘅正緩緩将手從劍身上收回,他的情況卻與一号不盡相同,掌心仍舊赤紅,卻沒了那駭人的寒霜。
“三号。”劍靈叫道。
林清蘅下了白玉階,與那三号擦肩而過,他面上始終帶着溫和有禮的淺笑,完全看不出他與那一号經曆了相同的喚劍試煉。
他走至二人身旁。
紀鶴雲瞧了眼他的掌心,說道:“這萊羽殿太過不人性,非把每個人的手都虐一遭,測與劍靈的融合度分明還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偏生就用了這最磨人的一種。”
林清蘅笑道:“讓每個人都同等得痛上一遭,何嘗不是一種平等的人性。”
紀鶴雲錯愕得說道:“你倒是接受良好。”
白衿何此時插進話來問道:“與劍靈的融合度?”
紀鶴雲應道:“是啊,劍修劍修,修靈時靈氣以劍為媒介入體,若想以靈問天意,以劍作天階,馭得那萬兵之首,自然要讓你所執之劍生出的劍靈認可你,而劍靈通常隻認可與它性情相通、魂體共震的主人,因此,若一劍以一刃泯萬命聞名,那劍主必定也是個嗜殺成性之人,同理,那玉骨劍以寒封滄海傳徹六界,那大長老沈從歸自然也是個冷清淡漠之人,白眉悠,你不會不曉得吧?”
“如今知曉了。”白衿何自那破纏觀的藏書閣内從書上窺見過與劍修相關之事,但寫得不大詳盡,他當初看了兩個時辰,隻在書上看出了一個意思——劍修不如馭蠱牛逼。
他也自然先入為主,認為這萊羽殿無甚能人。
紀鶴雲說道:“白眉悠?你是從哪個山角角裡跑出來的,連這都不曉得??你就敢來參加萊羽殿大選!?”
白衿何随口唬道:“家族勢力強大,走後門比較在行。”
林清蘅笑了聲,說道:“眉悠兄好生幽默風趣,怕是天賦極佳,早早便被長老選中了。”
不得不說,他這人看事還算透徹,說中了一半,至于沒中的那一半——
“我叫白一,不叫眉悠。”白衿何說道:“白色的白,一二三四的一,除此之外,再無旁名。”
紀鶴雲識相得給林清蘅科普道:“他表字是眉悠,我覺得還是字比較好聽,夢延,你說對不對?”
林清蘅聽他喚自己的字,便應道:“我也這般以為。”
白衿何:“……”
當初為何沒好好取個名字。
這試煉瞧上去簡單,隻要将手摸上去,忍耐些疼痛,便知曉自己是否夠格,但半個時辰過去,這碧水殿中人便少了半數,顯得空曠了許多,而那些還未被叫上問靈台的人都緊張得大氣不敢喘,視線彙聚在問靈台上,待有人成功下來後,便尋着間隙摸到那人身旁問他如何通過,那痛及幾等,當真無可忍受否。
也有一人前來問林清蘅。
林清蘅卻隻說道:“不大痛,很快便過去了。”
這明顯的天才式方言讓其他還想來細問的人望而卻步。
很快便到了紀鶴雲。
他為二百三十号。
有不少人都認得他的臉,淮安靈榜第一,誰敢不認,況且有不少人在每年大選前都會入那淮安尋魔斬妖曆練一番,自然難忘紀鶴雲大名,十五歲時一夜執一劍,連斬一千妖魔,何其妖孽。況且他還有個出名的父親,紀将軍,十六歲前捧書對詩,一心向文,出口成章,十六歲後,家破獨剩一人,他拿着把旁人扔下的破劍在妖魔手下守住了命,自此,淮安守界者紀書韫聲名鵲起。
紀鶴雲上了問靈台,手摸劍身,閤眼不過刹那,隻見寒霜初現,便快速散去。
“不愧是淮安第一。”不少人絮語道。
紀鶴雲下場第一句便是:“白眉悠,現在我們仨就隻剩你了還未試煉了。”
聞言,不少人将視線投向白衿何。
白眉悠?
這是何許人也,竟聞所未聞。
但觀他身側,一人為淮安千斬紀鶴雲,一人為京都仙郎林清蘅,這人隻怕并非什麼籍籍無名之輩,應是用了化名,但瞧他那張臉,又實屬記憶點全無,怪哉怪哉。
衆人視線也不可避免得略過白衿何的那把親鑄佩劍上,上演了一波集體嘴角抽搐。
這是什麼玩意兒???
聽說過繡花針,這挂着繡花絹帕的是……繡花劍?????
怪人怪劍,看不透,看不透。
這試煉統共三百一十六人。
白衿何便是那最後一人。
對他好奇之人比比皆是,但有資格留到最後瞧着他走上問靈台的,隻餘百人。
“三百一十六号。”劍靈喊道。
瞧白衿何終于被叫到了号,紀鶴雲不免打趣了句:“白眉悠,你這是閤眼閤得有多慢,竟是最後一位。”
這話一出。
白衿何莫名覺得那台上劍靈顫了顫,如同常人氣得發抖一般。他直接扔給紀鶴雲句:“我反應較慢。”
紀鶴雲哪裡不知道他這又是胡說八道,忍不住笑,更是把自己習慣的姿勢延續下去,将手臂搭到了林清蘅肩上去,說道:“你覺得白眉悠實力幾等。”
這喚劍試煉實際也有等級之分,隻不過這劍靈不多言不公布,但一切試煉結果都會出現在長老堂的問靈石上,那石頭與問靈台同載而生,台上一切,石中重現。
林清蘅瞧着白衿何的背影,又下意識地觑了下他腰間的那把劍,緩聲說道:“眉悠兄自然當是上等,不慌不忙,不驕不躁,自是胸有成竹,且他雙眸神采非常,定非俗人。”
紀鶴雲也覺得白衿何那雙眼睛尤其引人注目,他總覺得那雙眼睛,不該配那麼一張臉,并非白眉悠那張臉如何醜陋,而是,他總覺白眉悠那張臉應當……更張揚些?大抵如此。
問靈台上。
白衿何将手摸到劍上。
方才他在台下聽着衆說紛纭,大抵也曉得這多少會有些疼痛,也不曉得那以公謀私的劍靈是否會再去給他“穿小鞋”,磨骨之痛可不好受。
然,白衿何将手放上了那劍身,卻遲遲未得到回應。那劍連亮都未曾亮過,恍若白衿何未曾動過。
白衿何等了一瞬,剛準備心中作罵那老天爺連他劍修的路都要絕個幹淨,簡直是個天殺的王八蛋,并下定決心好好馭蠱保命,就聽那劍靈說道——
“喚劍結束,餘下一百零一人,請三百一十六号下問靈台。”
白衿何:“?”
就結束了?
周遭絮語接踵而至。
“劍連亮都沒亮??這是什麼意思???與劍靈完全不融合???還是與劍靈融合度高到劍靈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這有點兒離譜了吧,聞所未聞。”
“我靠,他是走後門了嗎??走後門面試不是應當連問靈台都不用上嗎???我靠!”
“他這是比紀鶴雲和林清蘅都要厲害吧?沒道理之前沒聽說過這人啊,難不成我是住在了山裡??你們誰聽聞過白眉悠這等人物??”
“我天,他不會是劍靈修成人的吧……”
連紀鶴雲也問道:“白眉悠,你不會是山角角裡的劍成精了吧?”
白衿何說道:“那在碧水殿飄着的就不是那把玉骨劍,而應該是山角角裡成精的我了。”
林清蘅收起心中同那些人一般的疑慮,笑了起來,眉悠兄還真是有趣得很。
紀鶴雲當即便勾上白衿何的脖頸,壓低聲音說道:“你說那後門,實則是那劍靈吧?”
白衿何還記得磨骨之痛,果斷道:“它要是那門,我保準已經把門踹碎了。”
紀鶴雲也開始笑,笑得喘不過氣來。
學生懼夫子,這如同刻在骨子裡的,而白眉悠對劍靈這臨時夫子的記恨程度,怕不是直接把骨頭都變成了“我恨夫子”這四個字兒。
不給衆人緩口氣的時間。
劍靈冷冰冰地說道:“一盞茶時間,以靈構幻劍,劍為己所好即可。”
造把劍?
白衿何從腰上抽出自己那把嘔心瀝血才造出來的劍,對着光翻轉着欣賞了番,可惜了下不能直接拿它出場,否則簡直豔壓衆人啊。
真該叫良逐鹘那隻鬼瞧瞧他的好劍,說什麼破劍?他沒罵他是破鬼就不錯了。
思此,白衿何又好生觀摩了半晌劍身,下次就用這把劍好好殺一殺良逐鹘那隻鬼的銳氣。
見他動作,紀鶴雲放下已結了團小小靈球的手,似有所猜測般僵硬地扭過頭去,提醒道:“白眉悠,試煉不能用這把……”醜劍。
他思及最初白衿何因那把劍對自己冷淡的态度,為了保持這段剛搭建好的友誼,把喉嚨裡堵着不上不下的兩個字給含淚咽了下去。
白衿何随口回道:“我知道。”
見他收起劍,紀鶴雲松了口氣。
而第一次看見這把劍全貌的林清蘅卻是實打實地體驗了把表情失控的滋味,他對上紀鶴雲那硬憋着笑又無可奈何的表情,頗為自覺得保持沉默。
眉悠兄總不會拿試煉胡鬧。
白衿何思酌須臾,還是喚了白蠱蟲出來,他如今身份是劍修,劍修的底氣不便是那手中佩劍,自然不應随便喚幾隻織幻蠱來,好劍當由好蠱來幻化。
白蠱蟲感知到白衿何的情緒,自是開心的,四舍五入,小蠱主的底氣不便是它。
然而當它瞧見小蠱主令它所化之劍時,陡然覺得,蠱,并非無辨别美醜之分。
小蠱主的劍……不大漂亮,至少不如堂主的劍,潔白如玉,且可托蠱魂以輔。
看着手中由白蠱蟲幻化而成的劍,白衿何滿意得點點頭。
什麼修劍修的還不錯的鬼他根本不需要。
他白衿何就是鑄劍第一人。
不曉得這人間有無鑄劍師榜,說不準他還能角逐一下第一位,再不濟,給他的劍送上劍榜第一,成為那人間第一劍也是極好。
“時辰已到,停。”
衆人停下對靈氣的控制。
各自探着腦袋觀察别人的劍。
其中,自是數白衿何、紀鶴雲、林清蘅最為引人注目。
紀鶴雲的劍如他的人一般,銳利灑脫,劍柄赤紅宛若岩漿滾滾來,握在手中,暗光乍現,劍身中脊稍厚,過度至劍刃的弧度要比尋常佩劍高上些許,若是入骨進肉,怕是割出的傷口也要更為緻命,聽旁人說,這就是照着他自己的佩劍——亂火,幻化而來。
而林清蘅的劍則要比常人短上分毫,劍柄為淺青之色,劍刃極薄,他單手執劍柄,如仙人之姿,那劍不含殺意,隻覺飄逸極了。
再觀白衿何的劍。
方才隻觀劍柄,未能見劍鞘之下光景的衆人,此刻隻覺得——
原來這劍……醜得不止一點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