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休要胡言!”劉晦臉色鐵青,怒發沖冠。
蔡淵心生疑惑,葉青塘平素為人豁達,什麼都不放在眼裡,今日為何頻頻與劉晦辯駁,定要争個勝負,論個高下。他見杯酒已盡,壺中傾覆,酒席上的氛圍越發不妙,想着劉晦是個迂腐不聽勸的,葉青塘倒是可以勸勸,便拎起一壺新酒,斟滿杯盞,遞與葉青塘:“這是酒樓新釀的酒,七郎品品味道如何。”
葉青塘含笑端起酒盞,置于鼻尖輕嗅,頃刻間,笑容凝滞,眼神晦暗不明:“這是——竹葉青?”
他的語氣平常,眼裡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蔡淵頓時臉色一變,急忙接過酒盞飲了一口,座中其他人也紛紛上前奪過酒壺,争相品聞。
“當真是竹葉青——”衆人皆道。
劉晦距門口最近,忙起身喚人撤下酒水,換作鎮店的瓊酥酒。
蔡淵這才緩過神來,酒醒了大半,連聲緻歉:“夥計不懂事,拿錯了酒,七郎莫要見怪。”
“無妨。”葉青塘眉目清朗,已恢複豁達本色。
先前的不快,因小小插曲告一段落。
齊祐見席間氛圍仍有些陰沉,蔡淵又因做了錯事,表情讪讪的,便重新尋了一個話題:“許久沒見梅二郎了,不知他近日可還康健。”
梅霁也是小團體一員,不過他自幼體弱,一年間有大半時日都抱恙在家,衆人對他的行蹤都不甚清楚,唯有李鹹素與梅霁交好,知曉他的動向:“梅伯父走後,梅二郎便大病一場,如今正閉門謝客,居喪守孝。”
“梅二郎還是這般至真至誠,真乃我輩楷模。”齊祐照例不走心的誇贊了一番,又問道,“那梅大将軍呢?邊關戰事已平息多時,此次下葬怎麼沒瞧見到他的身影?”
梅霄是梅家長子,早年從軍,駐守邊關,至今已有數載,行蹤頗為隐秘。前幾年,邊關戰事吃緊,他也因此數年未能歸家。
李鹹略知内情,解釋道:“梅大哥被官家奪了情,邊關到底要緊,戰事雖了,卻還有許多後事須得處理,他身居要職,一時半會兒恐怕難以脫身。”
“我倒是聽到點風聲。”蔡淵壓低聲音,湊到衆人跟前,“梅大将軍好像不日就要回京了。”
“哦——此事當真?”齊祐問,“蔡兄又是從何知曉?”
“我自有門路,估摸着八九不離十,是真的。”
“回來正好!梅家也該有個管事的了,怎可讓一個未出閣的小娘子抛頭露面,太不像話了!”劉晦聲量不大,但足以傳進衆人耳中。
齊祐點頭:“我看梅二郎就不錯,昔日梅老先生以解元身份承繼家業,刻書出版,傳為一段佳話,梅二郎亦可效仿其父,也是一樁美談。”
李鹹笑着擺手:“二郎志不在此。”
劉晦不以為意:“再不濟,還有旁支,玉林堂的淮兄便是個知禮守節的好兒郎,他接手玉林堂短短三年,經營的已是風生水起,眼看着就要越過落鴻,成為梓州第一書局了。”
李鹹道:“既是做書籍生意,依我看,梅小妹的學識還是更勝一籌。”
劉晦搖頭:“我看未必,書局可不是人人都能經營的。區區女流之輩,每日隻知看戲聽曲,忠孝仁義都未能通曉,又何談‘學識’二字!落鴻書坊如今落在她的手裡,恐怕離敗落不遠了。”
蔡淵見話題又繞了回來,怕再起紛争,忙賠笑打岔:“隻喝酒怪沒勁的,咱們不如聯詩吧。”
他看向座中一直憑欄遠眺,沉默不語的葉青塘,便越過衆人,湊上前去:“七郎以為如何?”
葉青塘望着夾道間新開的野梅,呆呆出神。聽見蔡淵問話,方才回過神來,端起酒盞送至唇邊,緩緩咽下,半晌才開口:“‘任他桃李争歡賞,不為繁華易素心’……前人已有佳作,我輩何須苦吟。”
“七郎說的極是!那就換做飛花令吧。”蔡淵忙接道,“便以這‘梅’字為題,還算應景。”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