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自不是刊印此畫。”
“你還沒這個膽子!”葉青塘目光淩厲,白了梅如霰一眼,又頓了頓,才道,“便是你想,你家那老頭子也斷然不肯……不過,我倒是有些好奇,你準備如何說服他刊印話本子?”
“趙管事是個明事理之人,知道孰輕孰重,孰對孰錯,于落鴻有益之事,他是不會阻撓的……”
“你倒是了解他。”葉青塘撇撇嘴,不置可否,“說吧,找此人到底所為何事?”
“我不說,你便不幫嗎?”沒等葉青塘回話,梅如霰又輕啟雙唇,“此畫構思精巧,毫發畢現,人物服飾、房屋器具,皆栩栩如生,古拙中透着雅緻。”
葉青塘冷哼一聲:“看得還挺細。”
梅如霰噗嗤一笑,嘴角微微上揚,繼續道:“我想,此人若肯為話本作畫,便是不識字的市井小民,亦可借由其畫,粗識故事梗概。那些文人墨客,也會覺得雅趣。”
葉青塘忽然擡眸,直視對方:“你要将此書做成繡像本?”
“正是。”梅如霰與之視線相交,輕輕颔首。
葉青塘頓了頓,垂下眼眸,默然不語。
一陣寒氣從身後襲來,葉青塘随即向左側移了半步,素淨的衣角瞬時被風霜揚起,避開了藤椅之人。
梅如霰一起身,便與葉青塘相對而立,近在咫尺,卻見對方表情仍舊淡漠,她微微側頭,與其視線相觸,笑得和煦:“七郎許了?”
葉青塘别過臉去,輕“嗯”了一聲,如蚊蟲鳴叫,幾不可聞。
梅如霰又湊近些許:“不再問了?”
葉青塘仍站在原地,身子微微後傾,斂容肅穆,收起畫卷,一圈圈仔細纏繞絲帶,系回原樣。他沉默半晌,垂眸盯着迎風飛舞的绯紅絲帶,低聲道:“當真要接管落鴻?”
“嗯。”
沒有半分遲疑。
梅如霰的睫毛沾了雪光,微微閃動,落入葉青塘的眼眸。
“明日午時,讓梅深來繞芳甸。”葉青塘清冷的聲音在風中回蕩。
“多謝葉先生。”梅如霰眉眼彎起,“我明日再讓梅深送些栗子糕來。”
“不是‘送’,”葉青塘盯着幾案上的空碟,冷聲道,“是‘還’。”
“好,”梅如霰抿嘴淺笑,眸中盛着點點星火,“我明日讓梅深‘還’些栗子糕來……再一并‘還’些陽羨雪芽。”
“哼——”
葉青塘轉身,将畫卷置于背後,長身玉立,仰頭望向天際,衣袂與絲帶輕揚于後。
梅雪紛紛,融于滾滾茶湯之中,添了滋味。
“時辰不早了,小女子就不叨擾葉先生了。”梅如霰雙腿微曲,盈盈一拜,“今日先行告退,改日再來拜訪。”
“梅老闆請便。”葉青塘坐回竹椅,阖上眼皮,擺出送客的架勢。
梅如霰走出幾步,忽又駐足側目,聲音婉轉,帶着笑意:“葉先生的玉簪,歪了。”
語罷,翩然離去。
紅梅映雪,芙蓉已匿。
葉青塘輕掀眼皮,望向覆在霜雪上的那行腳印,擡手撫上玉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