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随音動,葉随花顫。
漫漫長空,千秋不移。
曲終,舞盡。
餘音袅袅,不得再覓蹤迹。
葉影疏疏,難以再探風姿。
葉青塘抖去衣間殘葉,丢下枯枝,席地坐于幾案旁,頓時矮了梅如霰半個身子。
他捏了一顆果子,拿在手裡把玩。
“大過年的,七郎不去應酬客人,來寒舍作甚?”眼看沉香将盡,梅如霰又燃了一炷。
“梅府若稱作‘寒舍’,恐怕遍觀整座梓州城,再沒幾家府邸當得起‘貴府’二字了。”葉青塘咬了一口果子,酸酸澀澀的,正合他的口味。
梅如霰回道:“若與繞芳甸相比,當然隻堪‘寒舍’二字。”
“如此說來,自然是不足與繞芳甸相提并論!”葉青塘并不謙遜,随心而道,“依我看,四娘的住處,着實素淨了些。”
梅如霰也不客氣:“前日見繞芳甸的紅梅開得極盛,正想讨要幾枝,妝點小院,卻不知七郎可願割愛?”
葉青塘長袖一揮:“明兒讓葉響送兩枝來,權當是還了這枝被我折斷的小可憐吧。”
“七郎倒是仁心。”梅如霰含笑道。
明知是恭維,葉青塘心中卻很是受用。
他沉下肩來,半個身子歪在幾案上,聞香賞月。
此處四面虛空,雖有清曠絕塵之趣,卻也難耐咄咄逼人寒氣。
不過片刻功夫,已被風霜裹挾。
葉青塘不覺皺起眉頭,脫下月色鬥篷,搭在梅如霰肩頭:“自家院子,竟連個添衣的人也沒有。”
語氣并不和善,動作亦不輕柔。
回身時,更是不慎将衣袖掃到了焚香,瞬息間便燒了一個小小黑洞。
梅如霰攏着鬥篷,調笑道:“七郎已及弱冠之年,行事還是這般毛毛躁躁,全無半分成年男子的穩重。”
“彼此彼此。”葉青塘不以為意。
又是良久的沉靜,如霜雪擊湖,無甚波瀾。
唯聞叮當入耳,是梅如霰佩在左腕的羊脂白玉雙镯碰撞間,發出的聲響。
但見流光入目,是葉青塘系在腰間的祥雲玉墜擺動時,映照出的月影。
一動一靜,一響一和。
對影成雙,衣袂飄飛。
與風聲為舞,同樹影交映。
星河流轉間,長夜如清歌。
“四娘近日可曾聽聞一首新曲?”葉青塘率先打破了這份靜谧。
“終日被俗事所擾,許久未去歌舞坊,不知七郎說的是哪一首?”梅如霰如實回道。
“滿庭芳·曉色雲開。”葉青塘将視線落在水中的倒影間。
“倒是略有耳聞,記得其間有一句‘古台芳榭,飛燕蹴紅英’,寫得甚好,正合此情此景。”
“我倒是覺得,那句‘豆蔻梢頭舊恨,十年夢、屈指堪驚’,與此情此景更為契合。”
梅如霰聞言微怔,随即以袖掩面,輕笑道:“七郎醉了。”
葉青塘搖頭反駁:“我并未飲酒。”
“哦,是嗎——”梅如霰目色一沉,隔着青煙,眼角笑意愈淡,“許是我醉了吧。”
“興許吧。”
那夜雖是風寒,卻不覺冷意。
無俗事驚擾,無旁物煩憂。
青梅待放,春日将至。
似水年華,侯君輕啟。
百年回首,亦是平生之中,最惬意的一個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