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迂腐!”栖影揚聲道,“憑什麼姑娘家就不能科舉?憑什麼姑娘家就要做針線活?治國者,不分男女,能者居之!”
“荒謬!”劉晦冷笑一聲,“女子有什麼能耐,妄圖治國!可笑至極!”
“你——”栖影正欲反駁,卻被一人狠狠撞到了肩膀,腳下一歪,險些跌倒,幸得劉晦伸手扶住了她。
栖影正在氣頭上,不由怒氣更勝,她掙脫劉晦的攙扶,快步沖了上去,一把扯住那人的衣袖:“你走路不長眼啊!”
劉晦見栖影年紀小,又是個姑娘,怕她吃虧,忙追了過去。
卻見那人并不理會栖影,自顧自地垂着腦袋向前走。
而栖影已停下腳步,怔在原地。
劉晦迎上去,問道:“怎麼了?”
“這人好生眼熟,倒像是在哪裡見過。”
“你認識他?”
栖影搖搖頭,呆呆望着對方的背影,她見此人衣裳單薄,佝偻着身子,這身形……
“我想起來了,上次在琢玉坊就是他撞的我!總是這麼冒冒失失可不行!”
話音未落,又擡腳追了上去。
栖影三兩步跑到那人面前,張開雙臂,攔住了他的去路,厲聲道:“兄台,你都撞我兩次了,上回還知道道歉,這回連道歉都不會了?”
那人形容枯槁,面色如土,仿若沒有看見她一般,隻顧往前走,嘴裡還念念有詞:“落榜了,落榜了,又落榜了……”
劉晦見狀,忙把栖影拉了過來,小聲說:“他是落榜之人,心情不好,你就别為難他了。”
栖影擺手道:“罷了,怪我今兒倒黴,遇到兩個不講理的!”
“怎麼把我也算進去了,我哪裡不講理了?”
“哼——懶得同你廢話。”栖影扭頭便走。
“别呀——”劉晦攔住她,“你這個小姑娘,可得把話說清楚了!”
“你才比我大幾歲啊,别倚老賣老,一口一個‘小姑娘’的!”
“你——不可理喻!”劉晦氣道,“聖人說的果然沒錯,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
栖影不怒反笑:“我原以為劉公子是君子,不以身份貴賤論人。今日看來,卻也不過是個小人而已,竟以性别來斷言他人!”
劉晦一時啞言,還欲與她再辯,卻被身後的吵鬧聲打斷了。
“千真萬确,時辰确實延誤了!”說話的是一位高瘦的灰衣舉人,他對方才撞到栖影的落魄舉子道,“範兄細細想想,可是這般?”
“那日……”姓範的舉子神情恍惚,呢喃道,“那日卷子的确沒答完,平日裡都是按點做完了的,不該呀……”
“就是啊!絕對是付問頭的時辰有誤,才害得你我雙雙名落孫山!”
姓範的舉子聞言,眼前一亮,點頭應和道:“對!就是時辰誤了!”
他說着說着,忽然一拍腦袋,狂笑道:“對!就是時辰有誤!就是時辰有誤!我要去撾鼓申訴!我要去撾鼓申訴!我要申請重試!我要申請重試!”
他一邊狂笑,一邊跌跌撞撞向外跑去。
劉晦聞言,已明白大半,忙上前勸阻道:“付問頭的時辰沒有錯,你們不能去撾鼓!”
“滾開!”範姓舉子一把将劉晦推倒在街邊,怒目道,“你這狗官!必然是你從中作梗,才誤了時辰,害得我等平白落榜!若你還敢阻撓,等我将你一并告到天子處,摘了你的烏紗帽,扒了你的綠袍!”
他掠過劉晦,頭也不回地狂奔而去。
栖影趕忙扶起劉晦,問道:“他這是要去敲擊登聞鼓?”
“嗯。”劉晦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他所言是真的嗎?”栖影問,“時辰真的延誤了?”
“假的!我用我的項上人頭作保,付問頭的時辰沒有延誤!”劉晦鄭重道。
“那他豈不是有性命之憂!”栖影急道,“律法規定,擊登聞鼓,虛而不實者,杖八十!一般人哪裡禁得住八十杖啊!你還不快去攔他!”
“那也是他自找的,與我何幹!”他怒氣未消,“冥頑不靈之人,活該吃些苦頭!”
“好,劉大人不攔,小女子去攔!”
栖影丢下劉晦,朝着那人離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劉晦撣盡官袍上的灰土,不再理會栖影,拂袖背道而去。
他耷拉着腦袋,一路橫行,方轉了個彎,便直愣愣地撞上了一個人。
來人正是葉青塘。
“許久未見,子晏兄怎地怒氣沖沖的,眼下還烏黑一片。”葉青塘氣定神閑地打量着面前之人,“可是昨夜沒睡好?”
劉晦搖了搖頭:“做了場惡夢,擾了睡意。”
“哦——”葉青塘好似來了興趣,挑眉道,“夢到了什麼?”
“……”劉晦頓了頓,如實道,“我落榜了。”
葉青塘展扇笑道:“那又何妨。”
“是啊——那又何妨。”劉晦呢喃道,“我還年少,還可以重新再來。”
“既然如此,子晏兄又為何郁郁寡歡呢?”
“可人生,又有幾個三載呢……”劉晦話音剛落地,便恍然大悟,忽而轉身朝着栖影離去的方向飛奔而去,“我要去阻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