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寒息同秦虞二人自幼交好衆人皆知,這位世子說一不二的性格他們也心知肚明,但吳王的禦批首肯卻是他們怎麼也沒想到的。
事已至此,他們方才作罷。
而此番令他們稱怪的吳王秦南,正當風伫立于高台之上,看着滿城的喜字,神思有些遊離,往事樁樁件件浮現眼前。
他繼位之初,吳國内憂外患,根基不甚穩固。他的摯友虞氏夫婦更是在一次政變中,為保下他雙雙慘死獄中。臨終之時,他們将自己唯一的血脈托付給了他,便是那尚在襁褓的秦虞。
他待小秦虞視如己出,甚至可以說遠遠勝過親生的骨肉。除了給秦虞嫡女的身份,交由王後親自撫育外,還将她手把手培養成了七國一衆子息中的翹楚。
後來發生了諸多的變故,将彼時尚且年幼的秦虞一下子被推上了風口浪尖,他思忖再三,決定将計就計順勢而下,反而陰差陽錯地給予了秦虞片刻的安甯。
若再細細說來,秦寒息與她的兄妹情誼也是他有意為之,他既然答應老友替他們照顧秦虞一生,便要信守承諾。可他會老會死,屆時免不了再為秦虞尋顆大樹。時隔一年,他心中内定的世子秦寒息,便成了那最佳的人選。
二人若是相依為命一同長大,日後,做哥哥的定會極盡全力護妹妹周全,知子莫如父,這一點他對秦寒息自是有着十足的把握。
“嗤”的一聲,禮花騰空而起,在他上方漸漸舒展,像極了此時他那釋懷的神色,嘴角也随着舒展開去,滄桑的臉上終于展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老友,秦南此番不負所托,你們也盡可安心了。”
天上火樹銀花,地上繁花似錦,将光影投映之下的主道,再添了幾分夢幻的味道。
那日的儀式極盡繁缛,秦寒息一行又需得做齊那全套的禮節,因此走得頗慢,這時距離東門還剩一半的路。
“哥哥,我是不是很沉?”
畢竟是大日子,又是頭一遭,換做别家的姑娘,可不得緊張羞澀上好一番,秦虞倒好,仗着有紅布蓋頭遮面,嘴上就沒消停過。看來正是如霍止所說 “這名頭很是響亮”的端陽郡主,着實不大一般。
“不沉。”
秦寒息如是說來,倒也不是寬慰,秦虞纖細跟個小鹿一般,遠遠不如戰場上那一身的戎裝重得紮實。
“幸好哥哥孔武有力,換成那些個,可不得把我砸地上。”秦虞面上一樂,竟開起了玩笑。
“噓”秦寒息上揚着嘴角微啟,壓低聲音叮囑道,“去了齊國,比不得家裡,萬不能胡鬧。”
“是了,哥哥,妹妹省的!”她嘴上如是說着,心中暗道,“你今日還不是一樣胡鬧得緊?”
“哥哥,你以後會抽空來看我嗎?别忘了帶上東市口張老伯做的麥芽糖啊!就是我們第一次偷跑出宮吃的那家···”秦虞越說越起勁,可誰又能看到那蓋頭之下,彷徨的神色和逐漸泛紅的眼眶。
東市口的麥芽糖,西市口的甜餅,關于那段被裹在油紙包裡的過往,是帶着掌心溫度的質樸與尋常···
“你此生平安順遂,便是幫了哥哥最大的忙。”
“噼啪···”一連串的鞭炮聲,平地蹿起,将秦虞帶回到了現實,隔着紅蓋頭,驚見大紅花轎已近在咫尺。
“迎新娘子。”喜娘在旁眉開眼笑地撩開了簾帳,秦虞隻見四周瞬間暗了下去。
“哥哥。”她突然喚道,伸手于慌亂之中抓住了他欲抽離的手掌,緊緊握住。
大紅蓋頭下的重巒疊嶂,淚眼迷離中的山高水遠,他的目光她再是看不真切。
“阿虞才不嫁人呢!有個這樣好的哥哥,别家的兒郎,我都不會想看上一眼。”
“胡鬧!”
“哥哥···如果真到了這天,我···我可忍不住會哭的。”
是啊,今日一别,他們之間相隔的不僅是千山萬水的距離,更是亂世混戰的鴻溝。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按時吃飯,按時吃藥,你那一身的舊傷也就你自個兒清楚,以後可再沒人敢像我這樣來唠叨你了。”
秦虞再是遏制不住地哽咽起來,“還有,珍惜蒙溯,她值得的。”
“我知道。”
這三個字便是秦寒息給她的應許。
他最是信守承諾,她知道的。
“哥哥,我走了。”
秦虞一口氣說完了該說的話,終是松開了手,笑着沖他用力揮着,“再見···”
“保重,阿虞。”
這一瞬間,她似是聽到了他心中的起伏跌宕。
“保重。”
齊國儀仗吹鑼打鼓,一路向北遠去,不多時再難覓蹤迹。
“哥哥,希望這一回能真正幫到你···”
洛陽,最後通牒已下,朝堂之上八方風雨,劍拔弩張。
“禀告陛下,齊吳二國婚禮照常,且齊世子親至吳國迎親···”
“砰”竹簡被掃落一地,大殿瞬間靜若寒蟬。
“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