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住一屋檐下,季南音和路知晏确實過了一段别扭,但是相對平靜的夫妻生活,如果不是蘇橙打來那個求救電話,如今他和季南音應該還帶着解不開的矛盾住在一起。
季南音睡得很熟。
她好久沒睡得這麼安心了。這次睡着了,夢依然疊着夢,不過都是一些美夢。
夢裡的她和路知晏都是十六七歲的模樣。
愛麗絲還是瘦弱又怯怯的一隻小狗。
在溫暖的陽光下,她和路知晏在草地上幫愛麗絲沖澡,那應該是愛麗絲狗生第一次洗澡,害怕得全身都在發抖,卻不跑不鬧。
乖得讓人心疼。
她拿着肉幹轉移愛麗絲的注意力,路知晏就在她身體上搓着泡泡。
愛麗絲太髒了。
打了三次沐浴露,才勉強洗幹淨毛發。
路知晏去拿毛巾時,愛麗絲可能察覺酷刑終于結束了,高興得搖頭晃腦拼命甩動身體,水珠濺了季南音滿頭滿臉。
“愛麗絲。”她伸臂擋着臉,大叫愛麗絲的名字。
拿着雪白毛巾過來的路知晏看到這一幕哈哈大笑,季南音擡頭氣鼓鼓地去瞪他,他就壓下笑意,走過來幫她擦拭臉上發上的水痕。
愛麗絲也有樣學樣地湊過來,舔她的臉。
溫熱粗糙的舌面在皮膚上蔓出一股癢意。
她被路知晏困在懷裡,躲都躲不開。
“癢,别舔了,愛麗絲。”
季南音擡起手臂去擋臉上熱乎乎的觸感。
愛麗絲聽到季南音叫她名字,更興奮了,直接從打開的車門竄上了副駕,壓在了季南音身上。
将近六十斤的胖狗踩在胸口,猶如泰山壓頂,季南音低吟聲,一下痛醒了。
她睜開眼,就和愛麗絲那張毛茸茸的天使笑臉對上。
一人一狗大眼對小眼,才從睡夢中醒來,季南音腦袋遲鈍,一時間不知今夕何夕。
“愛麗絲,下來,别踩媽媽。”
聽到路知晏溫和的訓斥聲,季南音立刻想了起來,她沒有回到過去,這也不是夢。不久之前,她和路知晏才在這車上親熱過。
愛麗絲根本不聽路知晏,隻想和季南音貼貼,站在車門外的路知晏無奈了,隻能将牛皮糖從季南音身上強行抱走,塞到了後座。
然後,他打開了車門,重新上了駕駛位。
季南音看着外面路燈下的兩層小樓發呆,那是路知晏現在住的地方,也是他的工作室。
路知晏一邊将狗頭從椅背縫隙往前探的愛麗絲塞回去,一邊盯着季南音:“看什麼?”
季南音咽了咽喉嚨,回過頭。
“到你家了。”
路知晏點頭,手扶上方向盤,像是要送她回去。
季南音看了眼時間,已經淩晨一點了。
又說:“你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去。”
聞言,路知晏動作一頓,側眸看季南音,重複一遍,“你要自己回去?”
季南音理所當然地點頭。
路知晏氣笑了,“季南音,你忘了你答應我什麼了?”
“……”
今晚上發生的一切,真的就似夢,都太不可思議太不真實了,季南音腦子挺亂的,一時沒想起答應了路知晏什麼。
路知晏再次将愛麗絲塞回去後,深呼吸幾回,“你答應我不能再抛棄我了。”他磨了磨牙,一字一句,“難道你騙我的。”
“沒有。”季南音立刻回。
季南音否認得很快,這勉強讓路知晏的委屈和憤怒壓下去些許,“那就好,走吧,我們回家。”
愛麗絲找存在感叫了聲。
他又補充:“帶上愛麗絲。”
車開了出去,沒了路知晏的管束,愛麗絲一直熱情地伸着脖子和季南音貼貼。直到車開上了熟悉的路段,季南音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
這是去錦繡瀾灣的路。
路知晏所謂的回家,原來是回他們曾經的婚房。
他們倆,還有愛麗絲。
他們一家人一起回家。
盤旋在心中的塵埃終于落地,她放松地捧着愛麗絲的腦袋落下一個吻。
路知晏從後視鏡裡看着他們,薄唇微微揚起。
路知晏除了愛麗絲,什麼都沒帶。
在錦繡瀾灣的房子裡,屬于他的東西都在,衣服應該也定期幹洗過,有他熟悉的清新香氣。
好像這分居的兩年多時間根本沒發生過,他不過就是出差了一趟而已。
一切都未變。
季南音去洗澡時,路知晏跟了進去,兩人在浴缸裡做了一回,這次他們都不急,時間還長,他們可以慢慢消磨。這一次,路知晏纏綿體貼得讓人心醉。
做完後,季南音累得手指都擡不起,卻沒有睡意。
路知晏也沒有,他垂眸看着季南音依在他懷裡安靜又倦怠的模樣,他心疼地伸手撩撥了下她的睫毛。
季南音抓住他作亂的手,“别鬧了。”
路知晏在她手背上落下一枚吻,“南音,法國和北城有六小時時差,我們看不到同一片夜空,但我也很想你。”
季南音愣住了。
這話好熟悉。
是她十八歲生日那晚,對陳邃說過的話。
路知晏望着她,“我給陳邃打了電話,他告訴我的。”
——“對她好一點,知宴。”
——“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要抱她嗎。”
——“那時候,她看着天上的星星,對我說,陳邃,你知道嗎,現在是晚上九點,法國是下午三點,我和他隔了六小時時差,那麼遠那麼遠,我們甚至不能看到同一片夜空,可我好想好想他。”
回想起陳邃說的那些話,路知晏心髒處像是紮了密密麻麻的針,不太痛,卻綿綿不絕。
他又将季南音抱緊了一些。
甯靜的夜裡,兩人依偎在一起,感受着這久違的親密。
“陳邃這人,怎麼和你說這些。”季南音将臉埋入路知晏懷裡,聲音悶悶的,但路知晏還是聽出她壓抑的情緒。
他們還是都長大了。
他的小木頭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對他毫無保留地敞開心扉了。
不過沒關系的。
他會一點點修複他們之間破損的裂痕。
修複裂痕的第一步,就是坦誠。
“你應該看到蘇橙出面幫我澄清了吧。”路知晏問懷中人,既然和好了,有些話不得不說明白。
季南音退開一些,低垂下眼:“看到了。”
“什麼感覺。”
“……”
看到蘇橙那個視頻時,她在辦公室裡坐了很久,什麼工作都處理不了。那時覺得可笑又絕望的心情,到現在她還記得清清楚楚。
季南音平靜道:“沒感覺。”
路知晏歎氣,知道她氣性又上來了,不可能說實話。
她現在這個性子真的讓人又愛又恨。
“好吧,沒感覺就沒感覺。”路知晏順着她,“不過我還是要解釋一下,《野望》畫的不是她。”
季南音睫毛無意識跳動。
路知晏就知道季南音在裝,他淡淡一笑,“她是為了幫我才那麼說的,《野望》是回來想和你和好無果,重新回到法國後畫的。那時候我以為你和陳邃在一起了,覺得從今以後,恐怕隻能看到你的背影了,就畫了那幅畫。”
“所以,那是你。”
季南音沒說話,心底的傷口卻奇迹地慢慢愈合。
她抱緊了路知晏。
兩人像是在寒冷的夜裡收起刺彼此取暖的刺猬,用最柔軟脆弱的肚腹溫暖彼此。
“小木頭。”
“嗯。”
“我們以後不要藏秘密了,都坦白一些好不好。”
季南音想說好,但面對如此赤忱又天真的路知晏,她确實不忍說謊再騙他。
“能說的,我都會告訴你。”
路知晏一愣,敏感地捕捉到了季南音話裡的深意。
她還有秘密。
不能告訴他的秘密。
他喉結吞了吞,他想了解季南音的全部,但也尊重她。
“南音,你可以有秘密,但是我隻有一個請求。”
路知晏将姿态擺得太低了,季南音不忍拒絕。
“任何時候都不要抛下我。”
那一瞬間,季南音眼底泛潮。
她明明那麼壞,為了過好日子抛棄過路知晏,還不擇手段拆散他和蘇橙,她隻是一句輕描淡寫的抱歉,他就原諒了她,還用那樣的低姿态讓她不要抛棄他。
她何德何能,能遇到這樣好的路知晏。
季南音擡起臉,吻上路知晏的唇,“好。”
又黏黏糊糊地親了會兒,路知晏又被挑起了火,雖然他挺想的,但是做了太多次,怕季南音不舒服,他強行壓抑了下去,靠着說話轉移注意力。
“你還有什麼想問我的嗎?”
季南音靠在他肩上,沉默了會兒,“蘇小姐那邊,你打算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