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會信任我們所看見的東西，在相當合理的證據和邏輯下，認為這就是事實。

實際上，如月夫婦除了那枚指明要交給德川的U盤外，什麼也未曾告訴過如月琉生。他在第一次面見黑田衛兵時所說的據點信息，是他在幾次輪回裡查到的。

如月琉生一直認為父母的死和U盤裡的東西有關。根據他們兩人身份所能做出的猜測是：如月夫婦因為發現了黑暗組織的某個秘密所以被滅口。疑問是，為什麼選擇将U盤交給德川而不是公安。

他們的家已經被大火燒毀，如月琉生幼時曾偷偷找機會回去過，殘餘線索都已經被公安的人帶走，他隻在翻找廢墟時，發現了半張殘餘的名片，剩下一個姓氏能看清：古牧。

也許是父親或母親曾經用過的假名，也許是他們和這個姓氏的人有來往。

這個調查方向堪稱大海撈針，少年的如月琉生有些犯軸，通過正大光明的手段得到線索是最好的，于是他将期望放到了公安身上。他懇求松本清長重啟當年案件的調查，或者至少能讓他看一看案件卷宗、和父親當時提供的報告材料。

意料之中，兩者都被駁回了。公安部無法在仍舊沒有有效線索的情況下把一件本就被故意壓下的案件重新翻開調查，警力不足、不能打草驚蛇、沒有其他線索等，無數個理由可以駁回。他們面對的隻是一個想知道父母死因的孩子，這可以是最沉重的請求，也可以是最微不足道的請求。

松本清長說，等有一天他能站到足以承擔起真相的位置，一切線索都會為他鋪展。

這當然是一直以來讓他最為疑惑的問題，到底到什麼時候、什麼程度，似乎完全沒有一個固定的标準可以讓他去努力。要為了一個虛無缥缈的目标長久去等待嗎？不，他能承擔這個真相。他已設想過無數慘痛的、和黑暗組織對弈的過程。父母能承擔的，他一定也可以承擔。

現在想來，他後來制定的計劃相當粗糙，但卻有驚無險地順利達成了。這當然不可能歸功于運氣，要麼是松本清長最終沒有追究，要麼是有人暗中幫助。

如月琉生順着得到的線索往下調查，發現如月和真以“古牧澤”的身份在裡世界活動過。他多方打探，找到一個叫“平島遙”的人，是他最有把握的、認為其是父親當年的線人的人。

平島遙至今還在裡世界做一些情報生意，同時也是一名小有名聲的黑醫。他已年過五十，胡子拉碴，頭發亂糟糟的，穿着一身不倫不類的黑夾克蹲在門口抽煙，臉上皺紋縱深，看人時斜着眼睛，有一股陰鸷之感。

如月琉生才剛進入他視線範圍就被鎖定目光，硬着頭皮走到他面前，說出他打探到的那句請平島遙辦事的暗号。後者盯着他打量了半天，嗤笑一聲。

如月琉生不知他何意，依照原本準備好的說辭道：“平島先生放心，報酬好商量。”

平島遙收回視線，幽幽吐出一口煙，最後深吸一口把煙蒂踩滅，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進來。”

房間内隻要關上門就非常昏暗，如月琉生甚至沒來得及打量屋内陳設，謹慎地站在原地沒有亂動。平島遙點着一隻蠟燭湊近，火光幾乎燎到他的眼皮，如月琉生退了一步：“平島先生。”

“……你和你父親真像啊。”平島遙喟歎一般，喃喃自語：“這個角度，真是一模一樣。”

“什麼？”如月琉生心存警惕，就算認為對方和父親關系匪淺，他也不打算承認自己的身份，因此隻是小心開口：“平島先生認錯人了吧，我是孤兒，哪來的父親。”

“哼。”平島遙冷哼一聲，像對這話極為不滿一樣：“我要是認錯了人，那你也認錯了人，請回吧。”

如月琉生被他噎了一下，但也察覺到他對父親的回護之意，略微坦誠了來意：“平島先生，我來找您是有些事情想知道。”

“别問了，我什麼都不知道。”平島遙擺了擺手，把蠟燭放到在桌子上，他躺在躺椅上，閉着眼睛：“一把年紀了，以前的事都忘光了。”

如月琉生走到他身邊，把蠟燭拿起來放在臉側：“我見了不少父親以前的同事，他們都不像您一樣一眼就能認出我的身份。”

“我快要忘記父親的樣子了，印象最深的還是他被飛刀釘在牆上，滿頭滿身是血。”

“有報紙報道過父親的案件，您看見過嗎？”

“……”平島遙睜開眼睛看着他，恍然了一瞬：“你們最像的不是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