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胥辛用力過猛,他還是咬到了舌頭,口裡流血不止,又被卸了下巴,此刻大舌頭留着哈喇子口齒不清道:“來呀,嫩們能阻止一個尋思的人嗎?”
“這真是……”矮個綁匪還在啧啧稱奇,被康叔一巴掌拍在地上,訓斥道:“别再節外生枝了,眼下拿錢要緊。”
看向胥辛的眼神飽含挖苦:“難得情深啊,小少爺!康某人我就做一回好事,成全你們這對苦命鴛鴦。”
說完,竟然大發慈悲,把潭楓丹和胥辛放在一盞燈下,背靠背綁到了一起,讓兩人甚至能說上悄悄話。但是在強光下,兩人的小動作能看的一清二楚。
“對不起,是我害你受傷更嚴重了。”潭楓丹哽噎的說不出話來,胥辛竟然為了她可以連命都不要,她的心裡既感動又自責,有什麼無法抑制的情緒要噴湧而出。
“呐還是因為俺,才把侬牽扯自來了,我更應該道歉。這樣下去沒完沒了咯。”胥辛大着舌頭說話本來就說不清楚,他又努力想讓語氣輕松一些,潭楓丹聽個一知半解,想到向來隻有他揍人家的小少爺今天因為她屢屢被打,少女的眼淚更是止不住。
胥辛聽着她的哭聲,心裡也不是滋味,在天台上他就發誓再也不要讓她落淚了,沒想到對方卻因為他身處險境,甚至生死難料。
“我問你。”胥辛這回說得很慢,盡量讓潭楓丹能聽清:“你不是覺得我是大壞蛋嗎?為什麼還要想着報警救我?如果那個時候你不回頭,一直走下去,現在你就躺在舒服的大床上,第二天起床沒準還能看到關于我被綁架的報道……”
“你不是壞人。你一直都是我的英雄!”潭楓丹頭一次打斷了胥辛的話,雖然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但是她盡力讓對方能從話語中感受到她的真誠:“有時候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但我知道你的初衷都是為了保護我,是我太弱小了,如果有一天我足夠強大,我也希望我能以我的方式保護你……”
潭楓丹抽泣地說着,兩人一應一和。三個綁匪在旁邊打牌,聽着這邊的偶像劇直播,都起了渾身雞皮疙瘩。
矮個綁匪撓了兩下,抱怨道:“老二,你去讓他們閉嘴,太他媽肉麻了。”
高個綁匪摸了摸腳上的牙印,又瞅了眼康叔,搖了搖頭。
康叔老神在在:“專心打牌,讓他們說呗,正好去了地府,小少爺還有個伴,也算是我康某人還了胥家的恩情。欸,我的牌出完了,這把翻倍啊!都别耍賴皮!”他爽朗地大笑,兩個小弟也應和着笑了起來。
長夜未央,時間一秒一秒向前推移,胥家打來電話,同意給贖金,但約定先給一半的錢,人質放回後再給剩下一半。雙方約定了取錢的位置地點和交換人質的地方,電話的對面要聽胥辛的聲音,康叔把胥辛的下巴安好,命他老實接聽。
電話挂了,康叔吩咐高個劫匪和他去取錢,矮個劫匪看守兩人,并給他裝備了刀具,囑咐道:“如果這兩人有不老實的地方,随時準備作了他們。”他的目光定格在胥辛身上,充滿了警告。
白露為霜的季節,坐在水泥地上也有些寒,破曉時分,東方首先泛起了魚肚白,但是倉庫裡還是一片黑暗,唯有罩在兩人頭頂的燈提供亮度。
經過了一個晚上的折磨,潭楓丹的精神疲憊已經到達一個阈值,恐懼像是一根馬上就要斷的繩子,在靜悄悄的倉庫裡,吊住她的眼皮。
“别睡。”胥辛的耳語幾近蚊呐,不湊近根本聽不見。
潭楓丹猛地回過神來,身體抖動,背後又傳來提醒:“不要表現的太明顯,我說你聽就行,那胖子在犯迷糊,别引起他的注意。”
潭楓丹循聲望去,矮個綁匪雙手撐着眼睛看着這邊,但腦袋不住地點頭,像是困極了。
胥辛繼續:“我剛剛在地上摸到了一塊玻璃碎片,已經把我手上綁着的繩子磨破了。”說着他拉了一下潭楓丹的手,以示已經解放。
又道:“但是這裡完全沒有隐蔽空間,我沒辦法割斷腳上的繩子,我需要你幫忙,等會兒讓綁匪把我丢到陰影處,然後你幫我吸引綁匪的注意力,讓我有時間能隔斷腳上的繩子,趁機幹掉他。”
這個計劃變數太大,聽着難以順利實施,潭楓丹驚道:“可是他手上有刀,萬一他真的傷到你了怎麼辦?而且你們家不是已經給錢了嗎?那個康叔不是說,等拿到錢就會放我們走?還讓我們保守他們的身份,等回去不要向警察透露。”
“他們打算撕票。”胥辛的聲音變得很低沉:“康叔根本就沒在我面前隐瞞身份,因為在他眼裡,我等會兒就是個死人了,隻有死人才不會高密。”
“但是這樣他們不是隻能拿到一半的錢?”潭楓丹還是不想冒險。
“一半的錢就足夠他們後半輩子高枕無憂了,而且……”胥辛還在琢磨怎麼說服潭楓丹,就聽見她輕輕地說:“我相信你,我永遠都會相信你。”
“你幹嘛?真惡心!”潭楓丹尖叫道,引來矮個綁匪的注意。
矮個綁匪過來調解:“又怎麼啦?兩位少爺小姐!剛剛不是還在演情深深雨朦朦,現在怎麼又互相嫌棄上了呢。”想讓他們安靜點。
“他老是摸我!”潭楓丹告狀。
“誰摸你了,我那是屁股癢,别自做多情。”胥辛也沒好氣道。
“我要主持下公道了,這小少爺剛才為了保護你的節操這麼費勁,也犯不着啊?”矮個綁匪感受到了當法官居中裁判的快樂。
“就是。”胥辛附和道。
“你們男的遇到下三路的事情,真是立場不同也能站一條線上。”潭楓丹拿出她最尖酸刻薄的語調,使勁渾身解數:“要不是因為他,我怎麼會遇到這副光景?他活該,他欠我的,我和他呆一塊兒就生厭,你不管,我就一直叫”
“讨厭讨厭讨厭讨厭讨厭讨厭--!”
“啧啧啧,你們女人。”矮個綁匪受不了她魔音貫耳,依言把潭楓丹拎起來,扔到一邊。
看着仍舊籠罩在強光下的胥辛,潭楓丹哭笑不得,大哥,你扔反了!
她試圖撒嬌:“哥哥,别把我仍在黑處,我害怕。”
“你這小丫頭片子,要求真多。”矮個綁匪還挺吃這一套,竟然真的把她拎回到燈下,又把胥辛揣到一邊,胥辛借機滾進了暗處。
“哥哥,你力氣好大啊,把我拎來拎去一點不費勁。”潭楓丹再接再厲,向矮個綁匪發嗲,試圖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來。
“還行吧。”矮個綁匪打着哈欠,有一搭沒一搭回應着,年輕女孩的奉承讓他很受用,加上一晚上沒睡麻痹了他的警覺,全然沒想到這殷勤是源于什麼。
眼見四下無人,被扔到一邊的小少爺也像是死心了,對他們這番調情毫無反應,矮個綁匪粗糙油膩的大手又撫上了少女柔嫩的臉頰,揪了一把,道:“你這臉肥嘟嘟的,沒想到脖子和四肢還挺細的。”
肥手沿着少女白皙纖細的脖頸一路向下,他看着潭楓丹胸前大片裸露的肌膚,色迷迷地咽了口水:“現在的高中生都發育的很不錯嘛。”
少女竭力抑制住自己想要嘔吐的欲望和生理性地顫抖,不去反抗,努力争取時間,看到矮個綁匪身後的身影,她突然笑了:“還有更好看的呢!”
“什麼好看的?”矮個綁匪也随着她的目光向天望去。
“給你的腦瓜子開瓢。”伴随着少年的怒吼,一大塊廢鐵向他的腦子砸去。
胥辛立刻給潭楓丹的手腳松綁,玻璃片把他的手割的皮開肉綻,鮮血直流,但他全然不顧,腦子裡隻有快一點,再快一點。
割完繩子後,胥辛又脫了衣服,遞給潭楓丹。潭楓丹要為他的手包紮,胥辛示意她穿上,潭楓丹看着他光着的上半身滿是淤青和紫癜,淚水不争氣的流了下來,胥辛把她抱在懷裡,安慰了幾句,強調目前的當務之急是趕緊出去。
潭楓丹穿上胥辛的T恤,還是堅持用自己的襯衣給胥辛左手被割裂的虎口包了一道,兩人正要出去,這時,外面傳來汽車駛入院子的聲音。
矮個綁匪聽聞趕緊對着窗戶大:“快上來!他們要逃跑了”!胥辛趕緊給矮個綁匪的腦袋再來一下,這下他徹底歇菜了。
兩人對視一眼,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二樓倉庫隻有一個出口,如果伏擊還有幾分勝算,但是眼下他們這邊主要戰力--胥辛,雙手受傷嚴重使不上勁,整個人天旋地轉甚至要靠着潭楓丹才能勉強站直,對面有了警惕,又大概率持有武器,機會實在渺茫。
門外的腳步聲逐漸變得急促起來,胥辛否定了潭楓丹劫持矮個綁匪的提議:“他們這樣窮兇極惡之徒根本不會在乎同伴的死活,眼下隻有一個辦法了。”
胥辛看向窗外,太陽逐漸從地平線上升起,向地球上的萬物一如既往地慷慨恩賜着光與熱,45億光年以來一以貫之。
太陽今天會升起,明天也會升起,但是他們還能看到明天的太陽嗎?
潭楓丹用木棍怼住倉庫大門的門栓,另一邊胥辛揮舞着陳舊粗重的設備打碎了玻璃,利落跳下。
他護住頭,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後停住爬起來,催促着窗邊的潭楓丹也快點跳下來。
二樓并不算高,但是潭楓丹是真的恐高。她趴在窗邊,鼓起勇氣試了幾次,雙腳如同灌注了水泥般被釘在遠處,兩腿顫顫,還是不敢跳下去。
門外,兩人用刀将卡在中間的木棍攔腰切斷,沖了進來,張牙舞爪地要抓住她。這一刻,即使是對已知的注定要發生的危險,還是無法壓倒眼前對高處的恐懼。
再多一步就能邁向自由了,可是她就是無法邁出那一步
樓下,胥辛突然張開雙臂大喊道:“相信我,我一定會接住你的。”還唱起了荒腔走闆的歌,走調到完全聽不出來他在唱什麼。
什麼嘛?
潭楓丹突然就安心了下來,在康叔抓住她的衣襟前,迎着朝陽的第一縷曙光,縱身一躍。
然後她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