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南鸢不明白他為什麼知道的這麼細,卻聽他又帶着低沉冷漠的聲音道:
“我還真是好奇,你究竟是怎麼與他相遇,又為何會認準他的?”
是啊!
為何會認準了他?
馬車繼續在繁華的街道上緩緩地行着,窗外的夕陽刺痛了她的眼,夏南鸢卻恍然想起了十年前,那個接她回京城的馬車上。
那一年,她外公剛剛過世。
從夏南鸢記事起,她就沒有見過母親,外公可以說是她唯一的親人。
直到現在,她還記得在外公臨終的前一天,他強撐着已經瘦弱不堪的身體,笑着同她道:“阿圓放心,外公就算到了天上,也一定會看着,看着我的小阿圓出嫁,再看着那個小子是否真心,他要敢對你不好,外公切人用的刀,到地下也不會放過他。”
那時的夏南鸢隻管跟着笑,一個人怔怔地看着他蒼白的臉,一點一點失去了血色。
他是在她的笑容中去世的,走的安詳,獨留她根本不懂什麼叫做“真心”,就要前往一個錦繡阊阖,繁華遍地的都城。
她是父親被彈劾抛棄原配,棄養親女而不情不願地接回來。繼母本就嫌她堵心。每每見她,不是摔碗就是諷刺,哪怕她多吃一點,都是被繼母奪筷子的份。
直到有一次,她在外公的忌日裡被繼母打了手心,痛的偷偷跑出府,用外公僅剩的,被她分成幾份的錢買糖衣,卻看到蜜餞鋪子外,一個滿手是血的少年,正獨自一人包紮着傷。
他的眉眼竟和青州城中的那個人如此的相似,她靜靜地走過去,遞給了他一塊糖。
他果然是謝七叔的親侄子。他說他叫謝景瑜,父親很早就去世,母親雖然将他帶走,但卻早已嫁入了别家,除了利用他向謝家争讨财産,其餘根本就不管他。
就連他受傷了也是一個人舔舐,就像一隻孤獨的獸。
許是從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就這樣,兩顆孤寂已久的心逐漸碰到了一起,她告訴他不開心了就去買糖吃,他也告訴她他一定要比人強,這樣她就不會不開心。
就這樣,他們在彼此陪伴中成長,又在彼此相伴中找到了各自的路。
那一日,他武舉鄉試及第後,拉着她的手,在京城開滿鮮花的道路上奔跑。他答應給她買光所有口味的糖,隻是之後,她滿心歡喜地等着他的糖,卻聽到他母親将他接入了府中,再然後……
他開始變得冷淡,不再同以往見她時有說不完的話,以至于她已經在他身邊說了好多話,他才勉為其難的“嗯”上幾聲。
她隻當他在母親那受了苦,便想着加倍對他好,誰知他卻又開始了挑剔,一點小事,都能當着衆人的面,說上她許久。
非要将她說的道歉不可。
夏南鸢突然覺得好笑,待她回神時,手裡的那塊栗子酥,已經幾近被她捏的粉碎。
這世上,她不是非他而不可,記得後來,謝景瑜總是莫名其妙的生氣,一生氣就是許多天,哪怕她去找他,他也依舊閉門不見,隻派了個人說她何時想清楚了,再來找他。
隻是從那之後,她便上了吳府的花轎,再也沒去找過他。
夏南鸢突然松了一口氣,這才發現她已經呆坐了許久,窗外的景物早已由匆忙歸家的人群變成了靜谧的樹林,而她的手上,卻突然覆上了什麼東西。
她才恍然回神道:“七叔?”
“嗯。”
謝雲絡目光淡淡,将手裡的錦帕遞到她手上後,才開口道:
“擦擦淚吧。”
夏南鸢這才恍然,發現手裡的栗子酥早已被她的眼淚凝結成了團,就連她的手腕上,都已經沾了好幾滴的淚。
夏南鸢用謝雲絡遞來的錦帕擦了擦手,連帶着被她揉搓的不成樣子的栗子酥,一起放到了茶幾上。
“我才不會哭呢!”
眼見她嘴犟,謝雲絡哼笑了聲:“你可别逞能,憋出了問題,我可是一點糖,都不給你吃的。”
“……?”
他居然還知道糖?!
夏南鸢愣愣地看了他幾瞬,忽然想起她小時候曾在他身邊待過,可能那個時候,他就知道她喜歡吃糖了吧。
難為他還記得。
夏南鸢抓起被她丢在茶幾上的錦帕,用力地在鼻子上擦了擦。
“就知道你一慣的不近人情。”
看着她依舊同小時候那般,謝雲絡難得地勾起了唇角,
“我隻是在想,既然他令你如此的痛,如若他再來接你,你是否還會給他機會?”
夏南鸢擦鼻涕的手突然間頓住,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機會?
在她被人狠狠地刺傷後,她又為何再給他機會?
隻是,她的命運何曾輪到她做主?夏南鸢忽然想到替嫁的路上,她曾做過的一個夢。
夢裡,幽深的山林漆黑的夜,她被人綁着,重重地扔在林間盡頭的一處懸崖上。
她的後背被地上的石子磕的生疼,周圍跳躍的火光,組成了熊熊燃燒的烈火。就在她極目向烈火後望去,謝景瑜卻突然踏着官靴,一步一步,從火中朝她走了過來。
她下意識的掙動,想要問他幹什麼,他卻勾起了她的下巴,目光陰鸷,像是山林裡的一隻野獸,幽暗地對着她道:
“你不是想知道你母親是怎麼死的嗎?跟我走,我來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