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空氣一瞬間的靜谧……
夏南鸢眼睜睜看着謝雲絡的眼神,先是毫無準備的頓住,然後是震驚,再然後,便是像現在這般,難以置信地脹紅了眼。
緊接着,他猛地俯下身子,咳的幾乎都快吐了血。
“咳咳……”
“世子,世子您怎麼樣?”
紫鵑吓得趕緊上前,卻又想到謝世子不喜歡别人碰他,所以隻能站在他身側,局促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夏南鸢這才知道惹事了,眼見謝七叔嗆的難受,趕緊盛了碗桌上的鹿鞭湯,遞給了他。
她本意隻想給他潤喉,誰知卻忘了,這裡面除了鹿鞭,還有她從他庫房裡翻出來的千年人參,尋常人家半條須子就可以吊命,而她卻足足放了大半根,簡直能讓垂死之人生龍活虎,瞬間飛升啊!
被辣的難以自制的謝雲絡想也不想的接過她遞來的湯,下意識的猛灌,就連在戰場上大口喝酒的豪邁都給激發出來了,果然刺激。
然而下一瞬,謝雲絡又突然間頓住!
“七……七叔?”
夏南鸢看他表情異樣地盯着她手裡的碗,有些不敢碰他。就在紫鵑急的想要叫他時,他猛地吐出了一口湯。
“世子!世子您到底怎麼了啊?”
紫鵑吓得已是語無倫次,然而謝雲絡卻強自閉上了眼,像是極力忍耐着什麼。就在夏南鸢想着要不要再給他端碗涼茶時,紫鵑卻突然間大喊:
“世子,您怎麼流鼻血了啊?”
“……?”
完了,徹底補過了……
——
“如果一個人,無法控制住心底的欲望,那麼他會做出什麼事?”
“反正不會成大事!”
十年前,同樣的一棵降龍樹下,他的授業恩師,便問了他這樣一句話。
當時,他便說出此生決不被欲望所累,一生平靜而來,又順心而去,不拘泥于世俗,亦不受他人之惑,一心隻做對的事,便是大事。
上一世,他的确是這麼做的。
可何謂對的事?
謝府較為隐蔽的後院,謝雲絡如疾行的閃電,在一棵三人合圍的降龍樹下,練習着劍。
夜深風動,劍氣如龍。
依舊是鋒芒逼人的玉泉劍,劍影冰寒若鬼魅般攢動,一招一式,鬥轉星移,如穿梭于千軍,打出行雲流水般回旋往複之姿态。
不知過了多久,忽而月出,黑雲盡散,朦胧如佼人之夭。
謝雲絡揮劍的動作漸緩,隻覺周圍樹影婆娑,一片樹葉,緩緩落于其劍上……
此刻,後院院門外,紫鵑和謝伯,連帶謝府的一衆人等全都圍成了一團,拼命拍打着後門,生怕謝雲絡在裡面有個什麼閃失。
“世子,世子快開門呀,廚房已經做好了涼茶,您快出來喝一口啊!”
“是啊!世子,您快出來啊……”
“呦,這都什麼情況啊?”
随着一聲調侃,蕭墨逸居然過來了。他先是看了一眼縮在角落裡的夏南鸢,然後才看向擁擠的衆人道:“謝世子呢?”
衆人一看,像是瞬間來了救星,紫鵑更是顧不得其他,立馬跑到他面前,連行禮都急的忘了。
“蕭醫師,您快去看看世子吧!他晚飯時吃多了辣椒,已經将自己關進後院一個多時辰了。”
“吃多了辣椒?”
蕭墨逸頓覺好笑,他謝雲絡,居然也能有一天,把自己吃成了這樣?
于是,他笑着上前拍了拍門,道:“謝世子,朝廷現在又彈劾你私自訓練軍隊呢!你趕緊出來寫封折子,要麼就交出手裡剩下的兵權在這養病,要麼就按太子的提議,帶兵去邊境上駐紮啊!”
他的聲音,順着夜晚的風聲傳到了後院,謝雲絡突然一個淩厲的招式,揮劍的動作瞬間一定!
頃刻間,樹上的葉子順着他的劍勢紛繁而下,洋洋灑灑的在他周圍飄蕩。
夜色靜谧,謝雲絡擡首站立于樹下,望着那幾乎不見一顆星辰的夜空,唯有月光在獨自明亮。
世人們皆道,謝家世子謝雲絡于青州城中遭遇刺殺,胸前斷了兩根肋骨,才隐居于山野,退出了朝堂。
卻沒有人知道,這兩年,他究竟是怎麼過得。
前世,他軍功過盛,未免皇帝忌憚,他的父親,也可以稱之為他的養父,安國公謝天恒親手打斷了他兩根肋骨,讓他這輩子再也上不了戰場。
可惜他當時看不透世間的禮法,困不住人心的叵測。在世事變化中,他不顧父親最後的阻攔,一心隻想平定家國,好讓他能随意地穿梭于街巷,安穩地度日。
不再看盡世間之苦,亦不感受欺辱之痛。
所以傷好之後,他聯合太子,前往西南邊境,以為就此可以鏟除不安的勢力,奈何他卻識人不明,遭人背叛,所以如今,在他确認自己重活一次後,便繞過太子的命令前往臨州城。
也就是在這一刻,沒有人再知道他手裡究竟握了多少兵。
這些兵大部分都不是他明面上得來的,部分分散于後山,而另外一部分,則還在被他收攏的過程中。
就算那些朝臣彈劾他不駐邊疆,于臨州城外私自訓練精銳軍又如何?
這些,也不過是朝廷知道的兵。
上一世,他就是過于注重禮法,無人能說其是非,才引來忌憚,釀成最終之禍。
那麼這一世,他又何苦,在乎這忠義綱常,埋下他日之禍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