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絡在屋子裡已經待了三個時辰了。
今日淩晨,他從後院裡出來,燥愈的心雖然平靜了些許,但暗沉的眸光,還是透着他心底的隐晦。
接近正午的陽光透過緊閉的門窗,照到了室内。在層層帷帳的遮擋下,他的四周,依舊昏沉的沒有幾分光線。
謝雲絡坐在盛滿涼水的木桶中,沉默地閉上了眼。
前世,昏暗的營中大帳,他在雪化後集結隊伍準備進山,找尋梁王與外族勾結的證據,卻無意中走入後帳,見到她午睡方醒,側卧于臨着窗邊的軟榻上。
她的眼睛憂然地望向帳外,眉間微蹙,卷長而濃密的睫毛幽顫,幾乎遮住了眼睛,白瓷一般的肌膚光滑而柔嫩,仿佛從未有過溫度。
他想上前告訴她離開幾天,卻見她身上竟然披着那件他初見時便為她買來的羊絨袍,青蔥白玉般的指尖無意的撫摸着上面的絨毛,寬大的袍子将她全部裹起,襯着她的身材纖細而曼妙。
厚厚的營帳隔絕了大部分從賬外雪地上反射而來的光,在這有些昏暗的屋子裡,她像是有什麼心事般,靜靜的像是一副畫。他的眼前仿若隔着一層素紗,看不清她具體的神情,但卻第一次,被她清冷絕塵的氣質給迷住了。
謝雲絡突然将頭浸在了冷水中,然而這時,原本寂靜的耳室外,突然傳來人為的聲響。
“紫鵑姐姐。”
夏南鸢在她住的小院裡徘徊了一上午,遲遲都不見謝七叔有個什麼動靜。眼看午飯時間到了,他還沒有去前廳用飯的打算,不由地跑到他住的院子裡去找他。
這還是她第一次到他的院子,曲折幽靜的回廊,起伏不斷的院中小路。小路兩旁種滿了西南地區特有的花草,是府中最幽僻的地兒。
據說,謝七叔這個被聖上賜下,用來養病的府邸,原先歸于一西南的富商所有。後來,富商嫌其地處偏僻,早年間,便賣給了傅老丞相。
傅老丞相原是先帝托孤之重臣,将其買下修整後打算用于告老還鄉之所。
奈何傅老丞相一生盡忠職守,就連女兒也進宮成了貴妃,依舊不敵蘇家告其結黨營私,貪污造假防禦工事,造成謝家軍守城城破,幾欲被滅了滿門。
夏南鸢不由歎了一口氣。
想那傅老丞相權勢地位都有,難不成就為了防禦工事上那麼點錢,害的百姓平白受了這麼多年戰亂不說,還讓他子孫被殺,女眷全部賣入青樓?
這些,說得通嗎?
她忍不住朝遠處的山林望了望。
稀疏的樹葉,零星的被寒風打落。雖說她爹慫,懂得靠他嶽母長公主的身份獲得個一星半點的爵位,但卻懂得明哲保身的道理,沒那麼大權利的欲望。
所以她這幾年即便活得艱難,也不至于像她曾在京中認識的好友一樣,前日還拉着她去遊湖,後一日,就被人拖着,送到郊外駐軍的軍營。
夏南鸢突然覺得心裡堵堵的,想到她替嫁,或許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夏南鸢朝謝七叔的房間跑去。
這裡的院子則接近後山,一半的路途都在往上走,就連謝雲絡房間後的小樓,都是建在山坡處,一看就是他休息的茶室。
然而這時,夏南鸢突然見到回廊下,紫鵑正端着托盤,上面放着一個碗,像是送什麼吃食。
于是,她連忙叫住了她。
“紫鵑姐姐,我……”突然間,夏南鸢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南鸢姑娘,您怎麼在這?”
紫鵑一邊護着托盤,一邊冷淡地問道。
顯然,她對夏南鸢昨夜的行為已有不滿,但世子都沒說什麼,她又有何資格去說她?
何況,夏南鸢現在是世子留下來的客,而她,更是負責服侍她的人。
“您找世子有何事嗎?”
夏南鸢見紫鵑一副防備的樣子,有些欲言又止道:“那個……紫鵑姐姐,你是給七叔送什麼東西嗎?”
紫鵑看了眼手裡的托盤,“這是廚房專門為世子熬得蓮子粥,雖然是去年曬的蓮子,但好歹是清熱去火的。”
“哦。”
夏南鸢應了一聲,硬着頭皮道:“要不我去給他送?”
“怎麼能勞煩姑娘,哎?”
紫鵑還沒來得及反應,夏南鸢便一把奪過了托盤。
此時,她覺得與其在那糾結,不知道該怎麼見他,不如一鼓作氣,找他面對着面,直接承認錯誤的好!
就這樣,夏南鸢端着托盤就往謝雲絡的房間跑,邊跑還邊叫道:“七叔,七叔您起床了嗎?”
身後,紫鵑被她吓得腿都軟了,哪還敢再讓她碰世子的吃食?
“哎,姑娘,您不能這樣!”
謝雲絡在浴桶裡被她們吵得心煩,這喊聲簡直連山裡的鳥都吓得啼叫。
一瞬間,他睜開了眼,拿起邊上的衣服,迅速站起了身……
夏南鸢以往雖然被關在謝府的後院,但為了練習醫術沒少追那雞呀鵝呀的,早就練得十分靈活。
隻見她一手端着托盤,一手提裙的穿過回廊,連台階都直接邁過去的跑到謝雲絡的房門口,擡手就敲他的門。
“七叔,七叔你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