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雲絡恍然驚顫,然而僅是一瞬,他便又恢複了以往的清冷與疏離。
“為什麼?”
“因為那些山賊是打着你的名号,做着讓旁人記恨你的事。”
夏南鸢那一雙漂亮的眸子,濕漉着水汽。謝雲絡表情空蕩,許久才看向了她。
“你自認為就這麼了解我?”
“是。”
夏南鸢乖巧地點頭,微微地眨了下眼。
“我覺得,您還和十年前一樣,讓人并不難猜透。”
十年前。
謝雲絡忽然間笑了,那笑容帶着些許的蒼茫與寂寥。
“沒有人能真的了解我。”
他的嘴角,露出了一抹孤寂的笑。
“你也一樣。”
夏南鸢一把拽住,從她身邊欲走的他。
“七叔,你會一輩子,都不離開嗎?”
就像當她一輩子的長輩那樣。
謝雲絡突然頓住,不可思議地回頭。而夏南鸢卻是充滿期待的望着,近在遲尺間,他的眼底浮現了一抹極為複雜的情緒。
“七叔,若你真的進山,就把我也帶進去吧。我好歹也是醫生,必要時可以救你的命。”
她這話說的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一旁的蕭墨逸直接就笑了。
且不說山裡情況複雜,冬季又缺少草藥,單說她這身體,恐怕還沒進山呢,就先交代在路上了。
謝雲絡上前,輕撫着夏南鸢的肩。
“我知道你想幫我,但那些山賊着實兇悍,隐藏在山裡,外人很難找到。如今,吳禦已經沒了,能威脅到你的人也就隻剩下了京城那些,趁着我還沒有進山的當口,派人将你送回青州,也好讓你安全些。”
夏南鸢默默底下了頭,像是獨自消化着什麼。
其實,在知道謝七叔要進山時,她就突然間害怕,害怕他有一天真像夢裡那般,為百姓做好事,到頭來,卻被他們在荒郊野嶺上圍觀,死後都要被野狗啃食着身體。
“七叔,如果你讓我回臨州,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謝雲絡點頭,道:“何事?”
“就是……”
夏南鸢咬牙,恍然對上他的眼睛道:“你不可以再去喜歡别的女人,尤其,是太子的女人!”
“……”
——
有時候,事情雖這麼想,但謝雲絡真想去青岚山裡面剿匪,可不是容易的。
首先剿匪就要用兵,用兵就會有軍饷。雖說謝雲絡手裡的三千禁衛軍是靠朝廷裡養,但真要遇到點什麼事也不能總指望着這三千人,否則,要朝廷的兵何用?
不是明擺着給謝雲絡長威望嗎?
于是,身為好友,太子替謝雲絡請兵,然而這一下便觸及到了梁王的利益。且不說那青岚山裡私藏的黃金,單說這兵,他也不敢讓謝雲絡在他地盤,掌握這麼多兵吧?
所以,他向皇帝彈劾謝雲絡擁兵自重,手裡擁有的三千人戰力已經遠超規制。為此,梁王請求朝廷派兵,由他親自帶着去剿匪,并且,還上奏想要一監軍,乃是兵部侍郎,李成。
這下,梁王奏章一出,太子便被惹毛了,心道梁王這厮居然上來就要長公主的孫子做監軍,還嫌朝中不知道你們都是一夥的妄圖打着剿匪的名義拿兵權?
為此,太子說什麼也不讓,找來了蘇家在朝中各種吵。
最後,還是皇帝采納了蘇家的建議,先派一支兵給謝雲絡,但卻是讓蘇家派人來監督。但為表皇帝會謝雲絡的信任,這支軍隊還是歸謝雲絡指揮,然而前往的地方,卻是南晉的邊境。
說到底,謝雲絡去西南的目的也是為了守護邊疆,那麼既然邊疆有朝廷的軍隊守護,那麼謝雲絡便可安心的剿匪。
蕭墨逸看着從京城送來的信件,氣的不斷地冷哼。
“哼,皇帝還真是好算計,派朝廷的兵前去駐守,讓你的兵去打山賊,打赢了就真的證明你那三千人的軍力強,打輸了你就徹底沒兵權了,還不是任他們朝臣魚肉的刀?”
謝雲絡坐在營帳,淡淡地喝着茶水,“朝臣行事無非是看皇帝的臉色,皇帝自始至終都忌憚謝家,自然想利用朝臣的手,将我給除掉。”
蕭墨逸歎氣的靠在椅子上,“說到底,這臨州城的山匪都是因為你剿匪沒有剿幹淨,連百姓想起來都恐怕受到了威脅,所以這事相當于把你放在火架上烤,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
他說着,忽然起身,看了看營帳外四周,小聲地道:“我說,雖然那些山賊都是你找來,故意讓你能有個理由混進山裡的,但剿匪可是要有屍體,你不會,真把他們殺了吧?”
“自然不會。”
“那你去哪找那麼些屍體啊?不然你說剿匪,就剿匪了吧?”
面對蕭墨逸的質問,謝雲絡的雙眸,突然似墨一般的漆黑,月白色的衣袖在桌上微微撫動着茶碗,透着輕盈而飄逸的光。
“知道這次,能達成我的目地,屍體還不好找嗎?”
謝雲絡說着,擡眼看向了他。蕭墨逸想了想,便稍微放下心來道:
“也是,再不濟,你還有個太子呢。”
他此話一出,謝雲絡手裡的碗蓋,突然和茶盞碰了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怎麼了?”
蕭墨逸不解,轉而看向了他。
“怎麼一說到你那位太子好友,就宛如沉默了一樣。你還不會覺得他同那些朝臣們一樣,同你也是敵人?”
謝雲絡半垂着眼,看着茶盞裡漂浮而下的點點茶漬。
他用手将這第一盞茶倒進了一旁的水桶裡,然後又沖上了一盞,朝他看去。
“我是否曾提到,我與太子的第一次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