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他便邁步走向門外,伸手拉動了外側的卷簾門。随着一陣尖銳的金屬摩擦聲,門簾緩緩沿着玻璃門下降,如同一道鐵幕,徹底遮斷了所有向外窺視的視線。
光與暗一牆之隔,門外的世界似乎比室内更加靜谧。
大廳燈光熄滅,經過一天的奔波,衆人已是疲憊不堪。副本提供的手機電量耗盡,自動關機,無形的鏡頭卻将他們一個個上樓回房的身影盡收于内。
鐘玉珍和其他三名扮演劇組成員的演員走向三樓。李新詠在踏上樓梯前,不易察覺地沖宋承點頭,拎着其中一把疑似能攻擊鬼怪的巨鐮上了樓。
夏黎和陳長風也終于可以收起攝像機,攜帶這些笨重的電子設備一整天,确實讓人倍感負擔。
原本“秦文心”是要自己一個人一間房,老闆卻說人數為雙數比較吉利,雖然她本人并不迷信這些虛無缥缈的說法,但一旦關系到自己的事業,那些象征着好運的話語,她多少還是願意聽上幾句,反正又不需要費勁,便與“陳欣”共入住一間房。
夏黎将攝像機輕輕擱置一旁,她揉着酸脹的肩膀,終于感到了一絲解脫。她向坐在沙發上休息的鐘玉珍打了聲招呼,先行進了浴室去洗漱。
而鐘玉珍看着桌上的攝像機,那黑色的機身在燈光的映照下顯得愈發幽深。鏡頭雖然對着牆壁,她卻感覺有些說不上來的古怪,便找了件衣服蓋住它。
在她轉身後,被籠罩于内的電子設備,屏幕倏地輕微閃了閃,從中浮現出一道撲扇着翅膀的黑影,又很快消失。
二樓走廊盡頭,楚昭推開房門,伸手摸索着牆邊的開關。
“哒。”
一聲輕響,房間内的燈光應聲而亮,明亮的白光從天花闆傾瀉下來,充斥整個房間。
或許在這種滿是生活氣息的房間裡,一直以來緊繃的神經會不由自主地松懈幾分,遲來的疲倦感如潮水般席卷而來,仿佛下一秒就能當場厥過去。
“如果你不急着用衛生間,我先去沖個澡,這一身血腥味太沖了。”紀然邊說邊打了個哈欠,半睜着一雙困倦的眼,随手将背包扔到了沙發上,抓起換洗的衣服,便一頭紮進了浴室。
楚昭掃視一圈室内,确認物品擺放與出門前毫無差異,才走到梳妝台前。鏡子裡的鏡像與他隔空對視,眼神皆别無二緻。
它不在?
水流濺落在地面的聲音隐隐約約從浴室門後傳來,想到某個可能,楚昭頓時陷入兩難。
花灑湧出的溫水傾灑而下,水流沖刷掉身體的疲倦,大腦在逐漸騰起的熱氣中變得遲鈍。
紀然抹了把臉上的水,恢複些微清晰的視野再度被升騰的潮霧所占據。彌漫的水汽從浴室最深處的門縫中逃逸出來,沿着牆壁緩緩蔓延,最終爬上了洗漱台前的鏡面。
不對勁。
紀然塗抹沐浴露的動作一頓,被熱氣蒸得昏昏沉沉的意識突然清醒了幾分。
這不是夏天嗎?怎麼有這麼濃的水霧?
水溫已經升到了四十多度,淋在皮膚上隻感受到一股熱意。随着浴室内水汽的增多,周圍的空氣似乎也随之降低了溫度,使得使得熱水并沒有帶來灼熱感,而是一種舒适的暖意。
那個能控制溫度的鬼怪跑到衛生間了?
不是說衛生間裡沒鏡頭嗎?
熱氣彌漫的水流淅淅瀝瀝落下,紀然在這種暖意下打了個冷顫,不會真有這種變态鬼偷看人洗澡吧?
幹濕分離的衛生間裡,浴室與廁所隔着磨砂的玻璃門。水流聲戛然而止,紀然面無表情地迅速裹上被她事先放置在一旁的浴巾,伸手推開了磨砂玻璃門。
剛剛被熱水沖刷而舒展的毛孔在接觸到冷空氣的瞬間急劇收縮,激起了一陣輕微顫栗。她的視線從地面掃到牆壁,最終停留在了鏡子上。鏡面凝滿了細小的水珠,像是覆蓋了一層神秘薄紗,映照出她模糊的身影。
她伸手擦拭鏡面上的一塊區域,去除掉水霧後,露出一片清晰的位置。她的目光與鏡中的自己相撞,然後見“自己”露出一個笑臉。
充滿了挑釁的意味。
紀然輕輕地扯動嘴角,露出一個無聲的冷笑。如果在其他地方,她可能真的對這個鬼怪束手無策,但這裡沒有可沒鏡頭的束縛,以鏡子為媒介來作祟的鬼物,她也不是沒有對策。
最高端的驅鬼儀式,往往隻需要采用最樸素的動作。比如說,這隻是一塊鏡子,甚至還是一塊水霧缭繞的鏡子。
現在,紀然取出匕首,刀劍對準鏡面,用力一甩,匕首如離弦之箭般脫手飛出,其鋒利的刃尖在電光火石之間穿透了鏡面。
“咚!”
随着一聲脆響,鏡面頃刻間迸裂出無數裂紋,宛如一張巨大的蛛網。每一塊裂開的玻璃都映出了紀然的無數個碎片,或是一隻眼睛,或是一片肌膚,它們在破碎的鏡面上形成了一幅幅獨立的圖像,密集而錯落。
若是站遠些便能看清,這些支離破碎的鏡面中,每一個紀然的臉上都帶着之前鏡像的她所露出的微笑。
以同樣挑釁的意味,回報着裡面的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