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污染利用院的路線并不複雜,但卿鸢的身體卻越來越沉了。
電梯一直在上行,直到鐵軌聲消失,照明燈由接近陽光的白轉為病态的冷藍。
“這是去哪?”克裡斯蒂安問。
“安瑪院,就是生命科學學院。”灰狐回答時,聲音沒有波動,“我們存續會的核心。是所有組織都默認存在,卻沒人敢提名字的地方。”
走廊盡頭是一道銀灰色的合金門,門上沒有字,也沒有号碼,隻有一組不斷變換的編碼圖案在跳動。
“從這裡開始。”灰狐停下腳步,伸手在操作台上按下識别,“你們要做好準備,但先别急着動手。”
“什麼意思?”卿鸢問。
“有一些比較非常規的東西,相當非常規。”他頓了頓,低頭看向識别裝置亮起的綠燈。
“與其說,安瑪院是研究生命的地方,不如說它是——”
“潘多拉的魔盒。”
“你要是把蓋子掀開,結果你知道的。但,别急着動手,在這裡動手的結果很可怕。”
門開了。
接下來的空氣,變得濃稠又令人作嘔。
卿鸢還沒踏進去,就聞到一股讓她的靈魂莫名不安的腐臭味。
那不是單純的消毒水,是消毒水與血肉腐化的混合氣息,就像醫院手術室和污染封鎖區的雜交怪物。
“這是安瑪院的實驗層。”灰狐語氣平靜,“‘進化計劃’的核心區。”
通道兩側是一間間透明觀察艙,艙體内大多躺着一些…人形生物。有的身上插滿管線,有的還在掙紮,有的已經陷入不自然的甯靜。
一名中年人迎上前來,穿着存續會的制服,臉色蒼白得像紙。
“副院長。”灰狐朝卿鸢介紹,口吻沒有之前的漫不經心,多了一點難得的敬重。
副院長隻是點點頭,旋即轉身:“來得正好,我們剛啟動新一輪污染注入,你們可以看看。”
副院長帶他們三人來到觀察室,正對一處活體實驗艙。
兩件房間之間被高強度玻璃隔絕,一個年輕人蜷縮在地,背上浮現出一層暗紅色脈絡。機械臂緩慢地将一袋閃着紅光的污染液注入他的脊髓接口。
“編号R331。”副院長說道,“感染者,自願參與,異能為低級共振。他不具備自主污染進化能力,所以我們會強制引導異化過程。”
屏幕上浮現心率、腦電波、感染指數等一連串波動圖。最底一欄是“思□□定性:待定”。
“你們這是…誘導活體變異?”克裡斯蒂安聲音低了幾分。
“我們稱之為篩選。”副院長不帶任何情緒地回應道,“能承受污染并保留自己意識的人,我們稱之為進化者;失敗的,就進入清除流程。”
卿鸢盯着屏幕。R331的背脊正在快速腫脹,皮膚變色、神經跳動、表情痛苦得扭曲。他猛地擡頭,沖着玻璃怒吼,像是發怒的野獸。
“他知道自己是實驗體嗎?”卿鸢低聲問。
“當然。”副院長點頭,“實驗開始前他寫過授權協議。但說實話,實驗體清醒與否對結果沒有影響。”
卿鸢的指尖輕微顫了顫:“你們不是在培養人,而是在制造武器。”
“錯。”副院長微微側頭,目光中全然是對于存續的堅定,“我們隻是讓屬于未來的物種降臨而已。如果現有的人類承受不了污染,就該被替代。”
話音未落,艙體内傳來一聲清晰的骨裂聲。
編号R331猛地撲向玻璃,玻璃震動,但沒有破裂。
“觀察周期到。”機械臂自動收回,幾乎是緻死量的麻醉氣體被注入艙内。
他癱軟下去,半張的嘴裡冒出些許血沫。
卿鸢别開眼,胸口發緊。
“能‘活’下來就是進化者。”副院長重複着判斷标準,“死了就清除。”
“聽起來挺公平的。”克裡斯蒂安在旁邊冷笑了一聲,“你們是真省事。”
副院長沒再理他們,轉身去處理數據上傳。
卿鸢站在觀察窗前,隔着玻璃,眼睜睜看着R331那半人不獸的身體被拖走。她突然覺得,這裡連空氣都不是給“正常人”準備的。
副院長說讓他們順便看看,就真的隻是看看,轉頭就繼續忙自己的事了。
灰狐見怪不怪,帶着卿鸢二人重新坐上電梯來到山體的中腰段。
這裡沒有異化者的嘶吼,也沒有污染,反而幹淨、明亮,牆面貼着白色吸音層,腳下是緩震地磚,像一所高等學府的研究區。
“無思者居住區。”灰狐輕描淡寫地介紹,“或者說,穿越者。”
卿鸢心頭一跳,總覺得灰狐看向她的眼神有所深意。
灰狐看了她一眼就轉過了頭:“我們在這裡安置穿越者學者,隻要他們願意為存續會提供他們世界的技術與經驗。”
克裡斯蒂安冷哼一聲:“翻譯一下,就是‘抓住一切能用的腦子’,再榨幹。”
灰狐沒反駁,甚至點了點頭。
他們走進一間标志上寫着“認知還原中心”的區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