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玉,讓你做慧懿皇後,可好?”
“湯老說的話隻怕并非此意,”崔珑深深望着姜澧,道,“而是在敲打陛下,不要讓我做了第二個慧懿皇後。”
“昭帝和慧懿皇後有什麼不好?他二人你情我願,鸾鳳和鳴,才能一起開啟元昭盛世,将四海治理得河清海晏,”姜澧道,“你若當真做了慧懿皇後,是這天下的幸事。”
崔珑不禁一哂,重複道:“你情我願,鸾鳳和鳴?”
他二人又怎能與昭帝和慧懿皇後相提并論?
姜澧也聽明白了他言外之意,隻有置若罔聞。
崔珑乜起眼睛近乎無禮地端視他,直呼其名:“姜澧,我實在不明白你。”
姜澧垂首輕笑,擡起頭向後倒去,懶倦地靠在座上,“從玉,我隻是……這個皇帝做得有些累了。”
“所以有心讓你做賢内助,為你的夫君分擔一二。”
崔珑冷笑連連,“為君者,自古乃孤家寡人,誰叫陛下更做到了個中翹楚?”
姜澧駁道:“自我登基以後,削弱了司禮監的權勢,裁撤了掌印太監之位,對内閣和那些文臣已是大大的愛重了,不過是他們不足以擔負這份重用,滿朝可用、能用之人太少。”
那也是因為你當初殺的人太多了。
崔珑雙眉蹙然,眼底浮出狐疑之色,“即便如此……為何是我?”
姜澧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與他相接,“不是你,還能是誰?”
“如這世上一定要讓我選一人信任,崔珑,我隻會選你。”
崔珑心口微震,錯開視線躲避對方的眼睛。
“我越來越不懂了,”他搖首低語,初時的心情平複後隻剩下迷惑,“你那麼想做這個皇帝,排除千難萬險終于做到了,卻在短短幾個月之内就冊立儲君?即便親生父子之間也會因儲君之位多有嫌隙,何況你還正值壯年?如今……又要與我這個階下囚分權?”
“不可這麼說自己,你是後宮之主,是我的皇後。”姜澧伸手扣住他的肩,也拉近了二人間的距離。
他說話的語聲随之更低,亦來得暧昧親昵。
“倘若說我這麼做皆是為了你,想來你也不會信?”
“從玉,姜垣已成曆史,他不再是太子,你亦不是他的伴讀或屬臣,我隻希望……你能到我身邊來,真正做我的人。”姜澧鄭重道。
所以是……為了拉攏他這個懷仁太子的舊臣,就要将屬于皇帝的權柄交出一部分到他手上?
一時間,崔珑不知是信是疑,不知對方說的話幾分真幾分假,若為真如何、若為假如何?
可惜他的身體并未完全恢複,隻怕還承擔不起第二次使用他心通的風險。
隻有心亂如麻。
“你對我說過那麼多故事,我确實從中明白了一個道理,為什麼再英明的皇帝老了也會變得昏聩腐朽?多是為了追求虛妄的長生。人壽有限,世事無常,豈能貪圖百年之後天下還在把握?三國數十年間征戰不休,群雄逐鹿,到頭來還不是平白便宜了司馬家?”姜澧輕飄飄地抛下一句,“百年後,我也隻是壟下枯骨一具。”
“所以朕不在乎,不在乎早早冊立儲君,哪怕他的存在時時提醒着我這個皇帝總有做到頭的時候,亦不在乎将手裡的權力分你一半。”
“皇帝……呵,曾是這世上我最憎恨最厭惡的存在,我也讨厭冠在自己名字之前的姜姓,延續他們的香火與我何幹?等到哪天我死了,這姜家的王朝如何,文武百官如何,天下如何,蒼生如何……與我何幹?”
“你說這番話,不覺得自己矛盾嗎?”崔珑發出質問,“那你為何還要做這個皇帝?”
“是為了你說的……”姜澧微微一笑,“為自己而活,我隻管自己活着時一切盡如我願就好。”
“你以為這不叫貪心?”崔珑搖搖頭,繼而陳述道,“不,你是為了權力。”
“當然,”姜澧理所當然道,“有了權力,才能不再做弱者,才能滿足自己的願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一言而決:“世道如此,弱肉強食。”
“難道你還要說自己是被逼的?”
“我隻是順應天道。”
“既然這樣東西這麼好,”崔珑道,“你怎麼不問問我,到底想不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