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齡得意道:“昨日就想好了!殿下此行不便暴露身份,若直接問及薛夫人、紅葉僧或是皇後,寺僧或因猜疑我倆身份不願袒言相告。我便謊稱薛夫人故交子,來取先母遺物,如此問及薛夫人相關事,自是順理成章,然後我們就可徐徐圖之。”
成昭失笑,“倘若稍後主持言說‘并無此物’,便要打發你我呢?”
百齡傲然仰頭,“那怎麼行!我等可是自東都而來,豈可空手而歸!他若不知,那先前的主持總該知曉吧!”她狡黠一笑,“先前的主持可不就是那位紅葉僧?如此正好理直氣壯地詢問紅葉僧之事。”
當真深謀遠慮步步為營。
成昭顧其明眸善睐巧笑倩兮,心下柔軟,繼續問她,“你那封書信又是從何而來呢?”
百齡微微向他湊近說:“那是我自己僞造的。薛夫人書法精妙,坊間也有流傳,我曾學過幾日,雖不能說惟妙惟肖,至少略有相似。要騙騙這荒郊野寺不知世事的老和尚,總該夠的。”
她自信滿滿,卻忽聽有人聲傳來,“無奈貧僧這‘荒郊野寺不知世事的老和尚’耳風卻靈。”
一名淄衣羊須的僧人立在門外,手中正拿着百齡那份“薛夫人書信”。
他緩緩踱進,目百齡微笑,“貧僧見此信雖非薛夫人手筆,卻盡得神韻大可以假亂真,不想竟是如此年紀輕輕的小娘子所書。”
成昭與百齡已站起身來,百齡大感窘迫,赧然道:“大師這耳風也太靈了...”她明明說得很小聲。
成昭對她道:“這位是慧果法師。昔日普蓮三藏法師自西域求法歸來,便在西山寺中翻譯佛經,為我大虞成就無量之功,故此處乃天下至聖淨土,而慧果法師便是普蓮法師座下三大高徒之一。”
百齡聽他“吹捧”,知為自己解圍,作訝然驚歎貌:“難怪法師耳風如此靈敏!原來是修為深厚法力無邊胸懷寬廣的得道高僧!”
慧果法師聽得朗聲大笑,合掌請他二人重新坐了,才問:“兩位檀越如何稱呼?”
成昭道:“某姓李,長安人氏,家中行一。”
百齡豈敢再有隐瞞,“小女複姓公孫,亦長安人氏。”
慧果法師面露神秘微笑,徐徐道:“兩位為薛夫人事來,不知與薛夫人是何關系?”
成昭敬聲答說:“法師恕我二人唐突,先母與薛夫人确系故交,而她的行止,幹系先母清譽,還望法師惠懇賜教。”
慧果略一沉吟,“實不相瞞,近日,兩位已是第二番來本寺打探薛夫人者。”
成昭心下一緊,思忖必是天子所遣,便問:“不知那些是何人?又問了哪些問題?”
“觀其行止,約是官府衆人。問薛夫人此前可曾來寺中面見何人,所為何事,可曾攜帶何物。”
成昭臉色微微泛白,“那薛夫人見何人?為何事?帶何物?”
高僧之于世事,洞然明達,見他異樣,心生慈悲,合掌遺憾道:“薛夫人來我寺中時,已是十餘年前之事,彼時寺務尚由師兄主持,貧僧已不知她所為何來。隻是每次遇見,她來去時,懷中都抱着一方刻有蓮花的木匣。”
“可是方楠木匣,一尺長,六寸寬,蓋上左角雕刻金粉蓮花。可是這樣一方木匣?”
百齡聽他聲音發顫,臉色雪白如紙,憂心捏緊手心,聽慧果道:“正是。”
成昭腦中一陣眩暈,勉強定神又問:“令師兄,便是那位盛名在外的‘紅葉僧’?”
慧果颔首:“正是。師兄法号慧葉,因在楓林傳法,世人的确稱他為‘紅葉僧’。”
百齡暗暗見成昭雖端坐着,手背上卻已青筋畢顯,整個人狀态極其不好,明白慧果所言不妙,便急急接話道:“法師能否透露一二慧葉法師過往事?”
慧果思量道:“師兄乃我師座下首徒,悟性之高,我等難望項背。我師深居譯經,皆由師兄侍奉身側,至于晚年恩師雙目染疾,翻譯經文皆有師兄誦讀本經,再由我師口譯,再由師兄筆錄。後恩師前往東都,便留師兄在本寺繼續譯經。待存寺六十部佛經翻譯完畢,師兄欲效仿恩師早年遊學,由此離開了長安。”
百齡又問:“慧葉離開之前,可曾提過薛夫人,或是别的什麼人?”
慧果搖頭,“隻字未提。”
百齡不死心,謹慎問:“世傳先皇後乃慧葉法師俗家弟子,他也沒有提過嗎?”
慧果面上毫無波瀾,“雖有此傳言,但師兄與先皇後來往并不多,先皇後當年不過随衆在楓林聽師兄講法而已。”
成昭原本心情欲煎,聞言稍感松緩,正色問:“慧葉法師可有舊物留存寺中,我等能否去他昔日栖息處一見?”
慧果歎息,歉然合掌道:“檀越見諒。師兄當年為朝夕譯經,就栖息在藏經閣中。閣中存放無數真本與譯經原本,乃敝寺萬般珍重之地,不便示人。”
百齡正想開口央求,卻見成昭自袖中出一玉魚,挑在指間對慧果道:“本宮乃當今太子李成昭,望法師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