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東宮,豐甯公主正在偏殿等他,坐在榻上垮着小臉垂淚,一見他身影就撲過來抱了他的腰,“阿兄,我每回都見不到你,你也不喜歡我了嗎?”
豐甯公主淚水漣漣,成昭隻好撫背哄她,“阿兄怎會不喜歡如願,發生何事了?”
豐甯公主近來十分沮喪,作為天子長女,落地起就沒受過什麼委屈,從前什麼事都不曾落下她這位大公主,但這次天子駕往行宮,卻專程下旨不要她去。
說什麼她作為長女,舉措都該是公主典範,讓她留在長安學習禮儀詩書,以為表率。這她如何能忍,當即跑去甘露殿要見阿耶,不出所料地被攔在殿外。哭哭啼啼鬧一番後又去纏阿娘,卻聽門前内侍說貴妃正在持齋,也不肯見。
豐甯公主又氣又委屈,知道耶娘分明在故意躲避她。她跑回宮中越想越難過,去年末粟特進宮的小文豹正是精力充沛活潑好動的年紀,宮中苑池雖多,又如何比得過山林自在,她想帶去九成宮,叫三阿兄陪她打獵,如今卻全都成了泡影。連個頭還沒她腿高的小六郎和小五娘都去了,就她還悶在了又熱又無趣的太極宮。
豐甯公主一番悲憤控訴,成昭卻明白過來其中緣故,父親此番因貴妃為阿娘進言而遷怒,隻怕到了九成宮也不免幽禁,若是帶上如願,她勢必會吵鬧着要見貴妃,反倒将幽禁事鬧到人盡皆知,引發各種猜測。
但如此隐情卻又不能向如願明說,隻好繼續哄着,“阿兄不也在長安嗎?阿兄是長子,如願是長女,你我二人難道不應為阿耶守好長安,守好太極宮嗎?”
這一頂極具分量的大帽子一扣下,公主果然平靜下來,細想道理的确如此,她是大公主,自該有大公主的擔當,但依舊委屈,抽抽嗒嗒說:“可我覺得阿耶和阿娘已經不喜歡我了。”
成昭牽她手坐下,微笑說:“怎會不喜歡如願呢?娘娘當年為你取名如願,就是因為你是大家期盼已久如願以償的小公主啊。況且這個名字,珍貴之處遠不在此,因為...”
他突然一怔,豐甯公主止淚看他,偏頭問:“因為什麼?阿兄怎麼了?”
成昭搖一搖頭,對她說:“阿兄想起另有要事,如願先行回宮,待阿兄空閑後定來看你。”
豐甯公主雖驕不縱,懂事地點點頭,“好吧,阿兄,你可别忘了,我都快悶死了。”她規矩行完禮,帶着一衆随從離開東宮。
成昭起身快步走至案旁,樊無花見他神色,即刻添水研墨,成昭迫不及待提筆寫下早已熟稔在心的六行詩。
邈邈八荒,茕茕日月。
心之所思,目之所逐。
胡立中宵?微君之故。
如願這個名字,是皇後的一個心願。成昭的名與字,皆由先帝所賜,因此皇後盼望能再有一個孩子,最好是一個玉雪可愛的女兒,為她取名如願。然而随着身體越來越羸弱,皇後明白此生心願難成,便在蕭貴妃生下女兒後,将自己鐘愛的“如願”二字,賜給了小公主。
成昭下筆如飛,又看着那六行詩句,忽然失笑出聲,淚盈于睫,珍而重之地在旁邊,另外寫下了二字。
百齡這兩天忙得腳不沾地。
自西山寺回來後,就抱着貓兒苦思冥想,桃符和屠蘇都不吱聲,貓兒卻被抱得不耐煩了,在她懷中咪咪喵喵掙紮許久,百齡此時失了竅,它越掙抱得越緊。
天太熱了,貓兒一怒之下猛一蹬腿,百齡吃痛撒手,它呲溜就跑了,在屋子裡猛竄一陣,狠狠活動了一番筋骨。
百齡一時傻了眼,桃符屠蘇跟着頭疼,一陣砰砰咚咚,滿地都是破碎的瓶瓶罐罐,連角落裡的書籠也叫它撞翻過來,那小沒良心的踩在一堆卷軸紙頁上,怡然自得地拱了拱背,又唰唰磨了磨爪。
百齡氣得大喊一聲“朏朏”,貓兒藐視她一眼,邁着小步卧到冰鑒旁自己的寶座上,慢悠悠開始舔爪。
怎麼辦呢,還能打它嗎,它打小就離開了阿娘。
百齡喪喪往榻上一靠,桃符屠蘇歎着氣挽袖子收拾殘局,忽聽屠蘇道:“啊,娘子從前寫的字,撓壞了。”
“什麼字?”
百齡走過去,看那張撓成朵花的紙,腦中霎時一道光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