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兒一出生就引起一場烿火之力的暴動,自然也引起首席們的注意。不過有族長他們打掩護,倒沒有人往陰陽之子方面想。”
“我不會讓他們輕易如願的,我的摯友私下幫忙封印了懸兒體内大部分烿火之力。将他的能力控制在臨界值範圍内,不會引起首席們的警惕,卻讓聞人氏族的族長和首席失望了。再加上懸兒很小就展現出難以操控的趨勢,因此他們很快就進行下一次獻祭。”
“這次被獻祭的,是我的摯友。”
“......她比師父燃燒的時間要短,甚至都沒有機會哀嚎,就在我眼前化作齑粉。”
霖感覺耳畔再次響起清脆的笑聲,那是屬于一位既親切又陌生的少女的聲音,又轉化成溫柔男子的笑聲,重重疊疊印在模糊的回憶中,卻無法看清他們的臉。
“不出所料,我仍舊成為唯一存活的母體,隻是這一次鏡懸的出生徹底讓他們失望了。”
“鏡懸性格過于柔軟,身體孱弱,五歲還未徹底掌握烿火之力,就算後面通過試煉,他和懸兒根本沒有可比性,因此,沒有人懷疑過鏡懸的力量并不比懸兒少,甚至......他擁有的力量更加兇狠。”
“我怎麼可能認命?至少在耗盡半條命封印鏡懸的時候,我是不甘心的。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兩個人換來的孩子,他們為我争取到活下去的機會,絕不可能輕而易舉讓他們得到。”
霖的聲音是平靜的,眼中烏雲密布,所有人都能夠感受到她靈魂深處熊熊燃燒的恨意,支撐着這具行屍走肉活下去。
“我當然清楚自己知道得太多了,除了死沒有别的出路,所以我從未按他們的要求培養兩個孩子,在我還有話語權的時候,起碼讓他們擁有自由快樂的童年,要比我們過得幸福。并且,即便是死,也要給他們鋪好路。”
“能夠成功離開霧山隻有兩種方式,要麼是非自主選擇離開,比如災難來臨時應急或者有任務必須離開,要麼是被驅逐或死亡。”
“主動逃離神隐霧山的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亡......這也是我為什麼一直不願意告訴你們真相的原因,一旦有逃和恐懼的念頭,就無法在神隐霧山生存下去。”
“這或許是霧山的詛咒,當年那位崩潰的族人或許就是因為這件事才選擇毀滅。”
“崩潰的,又何止他一人呢?”
龐大的信息湧入他們的腦海,呼吸變得困難,胸口因過度呼吸有些疼,進而引發頭暈目眩等症狀,他們隻能緊緊地抓住少女的手,抑制不住的顫抖有所緩解。
他們試圖從失控的狀态中蘇醒,胃部卻因焦慮與緊張抽搐,并伴随着強烈的嘔吐感。
他們的語言功能也開始退化,除了發出一些近乎崩潰的“啊”“啊”聲,其餘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對家的眷戀消失殆盡,一切變得無比陌生,找尋不到前進的方向,取而代之的是恐懼與絕望,冷汗打濕衣衫,沉默地坐在那裡,任由空洞的迷茫填充軀殼。
霖沉默地看着少女依次安撫三人,臉色慘白,卻能保持平靜,自我剖開的傷口腐爛之處全部剜去開始逐漸愈合,但痛苦卻一直盤踞在心頭,無法驅散。
她以為痛苦是可以被分擔的,至少在傾訴秘密的瞬間,她确實感受到暢快。但太短暫了,無法撫平過往時間刻入身體的痛苦。
“今天大家都到極限了,不如先休息吧?”
“好。”
再熬下去也沒什麼意義了,溫瑺先用自己的能力穩定聞人翊懸和申屠元姝的精神,随後水冠和火浣協助少女扶他們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将他們強制關機。
“别擔心,懸哥他們很快就會恢複的。”
水冠拍着胸脯向溫瑺保證,溫瑺伸手摸了摸水冠的頭,“水冠也沒事嗎?如果不舒服不要逞強哦。”
“我還好,你知道的,我和仙鶴差不多,都屬于家養仙獸,比起五行使者的生活環境要稍微艱苦些,接觸的事也沒那麼......正面,雖然也有些難受,但是能挺住。”
“比起懸哥他們,我更擔心你。”
溫瑺歪頭與鴨子對視,微微俯身靠近他反問:“為什麼這麼說呀?我覺得自己狀态還挺好的。”水冠張開翅膀捧住少女的臉,能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擔憂之情。
“面對超出自己認知的事情逃避也好,崩潰也罷都是人之常情,他們過去的生活即使有煩惱,也稱得上幸福,落差太大才會造成如今的局面,等發洩出來就好了。”
“即使是失憶,這樣的真相對你而言也是可以接受的嗎?”
“我隻知道你是溫瑺,我們的朋友,那些痛苦的回憶和其他身份咱們不要也沒關系的對吧?”水冠的聲音有些急切,溫瑺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并未回答他的問題,隻是輕聲道謝,側面拒絕了他的提議。
“好像一路上說了很多次謝謝。”溫瑺閉上眼抱起垂淚的鴨子,還是有影響到他的情緒啊,溫瑺這樣想着輕撫他的脖頸和後背,“但還是想說謝謝水冠,謝謝你的擔心。”
“我性格其實......有些奇怪的,無論最後的結局是什麼,我都願意接受,哪怕它是殘忍和痛苦的,失憶于我而言很可怕,我抓不住的、未知的一切才是絕望。”
溫瑺将水冠放在聞人翊懸枕邊,指尖擦去他的淚水,“我早已做好覺悟,所以水冠,你不用擔心我。”
“但現在,還得辛苦水冠好好照顧懸哥和元姝,我一會兒下樓給霖姨幫忙,再和麒麟麟說一下,今晚我和你一起守夜。”
“一切都會過去的,我保證。”
溫瑺暫時穩住樓上的三人,長舒一口氣回到一樓時,霖已經收拾完桌子,倚着窗戶望向遠處的夜空發呆,直到少女走過來倚着自己才回過神來。
“懸兒和元姝還好嗎?”霖摟住少女的肩膀低聲詢問,“嗯,目前來看應該沒到最壞的地步。”溫瑺肯定的答複給予她些許安慰,面對少女時她能夠獲得喘息的機會,就像今晚,她甚至都不由自主地依賴她,向她吐露心聲。
“他們之前還信誓旦旦地保證要知曉真相,絕不後悔。可真接觸到陰暗的部分,又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樣堅定,縮回自己的保護殼裡去了,我還不了解他們嗎?”
“霖姨嘴上抱怨,實則是願意相信他們的不是嗎?畢竟,從你被聖獸抓入巨阙神盾開始,五行家族就默認你的死亡了,你已經符合離開的條件,卻還是選擇留下來,留在這片對你而言痛苦多于幸福的土地上。”
溫瑺說話從不藏着掖着,直接戳穿她的口是心非,霖對此已經習慣了,她順勢詢問:“現在的五行使者以及元姝和水冠,你已經淨化過了,他們不受詛咒影響了吧?”
“我也不敢保證能接觸詛咒,但至少已經将影響降到盡可能低了,還是謹慎些吧,霖姨這樣忌憚首席們,還是别冒險為妙。”
“你說的對,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們學會控制力量,别暴露你在其中起到的作用。”
“這樣也好,能轉移他們的注意力。”
三兩句敲定聞人翊懸他們接下來的訓練計劃後,霖的目光落在窗外安靜等候的聖獸身上,用祂終結今夜的話題。
“聖獸在等你,晚上不走嗎?”
“嗯,今晚不走了,等你們徹底平複之後再說。”
霖對少女的決定有些驚訝,畢竟在她印象中,少女的首選永遠是聖獸,而非他們。但也隻是驚訝而已,她不會詢問原因。
少女留下很好,不留下也沒關系,她尊重所有人的選擇。
溫瑺推開門快步走到聖獸面前,安靜地陷入他充滿安全感的懷抱,完全不想與他分開。聖獸濕潤的鼻尖蹭了蹭少女的額頭和臉頰,治愈她有些低落的心情。
“我今天晚上留下幫忙,麒麟麟要不先回去?”
少女嘴上這樣說,但手卻緊緊抓住聖獸的鬃毛,她的糾結和不舍輕而易舉傳遞給聖獸,他又貼近少女一些,溫聲回應:“我陪你。”
“我真的是遺落之物嗎?”溫瑺還是想從聖獸這裡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他整理了一下少女的碎發,輕吻她的手指。
“在我這裡,你永遠不會是遺落之物。”
“就算分開,我也會找到你。”
——不計任何代價,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