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音一鑽進耳朵，蘇沐驚立馬就認出來了，這不是那個到處找茬兒的小公子嗎，怎麼在哪都能叫自己碰上？

對方原本火氣正旺，可看清了眼前那人是蘇沐驚，就好像立馬來了興緻，輕揚起唇角，微揚着腦袋瞧着他。

“哦~原來是小侍童學不乖，又跑出來到處閑逛了啊。”

蘇沐驚沒理他，隻向着剛剛跟着的方向望過去，那男人的身影卻已經找不見了，又四下張望了一圈也還是沒找見……

啧，跟丢了。

少年站起身子，心裡煩得很，撣了撣身上的塵土，瞧都沒瞧上那小公子一眼，轉身就要離開。

可是卻又聽見了身後傳來陰陽怪氣的聲音:“這就走了？小侍童真沒禮貌，也就是你家那位大人不在意，叫你個當仆從的當得這麼懶散，反正大概也是根本就沒把你這個野種放在心上吧？”

那話鑽進少年的耳朵裡，惹得他瞳眸微微打了個顫，腳下的步子也随即就停下來了。

小公子同他這對頭的身份做久了，也就大概知道了什麼樣的一番話才最能激怒他。

那時少年頓了頓才回過頭，沒說話，隻冷眼打量了小羽一眼，望見對方今日瞧上去似乎格外精緻，一身華麗衣衫，眉眼也精心打扮得漂亮，手裡還拿着表演用的道具長劍。

于是硬冷扯了扯唇角，冷言道:“怎麼了？今年為了迎接個波斯使者，連小公子也要親自下台表演節目了？”

“哦？你不知道嗎？”對方聽見他冷嘲熱諷愣是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愈發放肆了些，“本公子代表的是東宮學堂武大班一屆學子演出，這可不是人人想來就能來的，得是最優秀的那個才行。”

這麼說來蘇沐驚倒是也想起來了，每逢節日慶典時皇宮舉行大宴，東宮也都會排演節目出來的，不過參演名額鮮少，一般都是從畢業班學子裡選出來的翹楚。

最關鍵的是，如果他們的表演能得到某位大人乃至聖上的賞識，那大概便能留下來做文臣武将，那可是少走了許多的彎路呢。

畢竟這天下，有能力者衆多，一個皇城裡騰不出這麼多的空位來。

所以即便是東宮學堂，即便能在這裡入學的孩子本就已經是天賦才華出衆，但也并非所有人都能一朝花開一朝結果，大多人最終還是要通過科舉大考，輾轉反複謀得個一官半職，從小小九品芝麻官做起。

再普通些的要是連年落第，又沒有宗門術派願意收作門徒的話，走不了仕途也做不來仙人，最後還是隻能做個平凡度日的小小百姓。

同他們比起來，有幸在眼下就能得到賞識的，如何不算是一帆風順的命運呢？

人類口中經是說道的“前途無量”，大概也就是如此了罷……

嘶，不過這樣算來的話，自己是不是也該到了要畢業的年紀了？

“……”那時少年沉默着沒說話，好像是一時走了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小公子見他沒有答話，以為自己這一回終于是把他氣到無話可說了，心裡忽然起了一陣興奮。

終于知道認輸了吧，終于知道自己的厲害了吧？自己等這一天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了。

就更加抑制不住開心地調侃道:

“怎麼不說話了？我記得某人做插班生也是快要畢業了吧？文武雙修的，怎麼反倒誰都不帶你玩兒啊？”

對方的聲音聽進耳朵裡的時候，蘇沐驚才又回過神來，可小羽公子的得意滔滔不絕，已經阻擋不住。

他忽然貼近蘇沐驚跟前，演出的服裝鞋底墊高了一些，叫他的身形瞧上去比少年高出了不少。

他微揚着腦袋望着少年的時候，就好似居高臨下的帝王傲視着無名小卒，燈光在他臉上投下幽冷的陰影，映得他那笑意裡似乎多了幾分放肆的譏諷和傲慢。

他在唇齒間一字一句地說着，語調陰冷:

“所以說侍從就是侍從，就該一門心思想着怎麼讨大人歡心才對，總搞些有的沒的，難道真以為自己能上天了不成嗎？”

“……”少年對視着他的那雙逆光下的眼眸，态度竟是一陣出奇地冷淡，随後忽然沒來由地道了句，“錢羽公子，東宮的學堂，是你我二人唯一能平起平坐的地方了……”

“哦？”小公子眼眸微顫，當真詫異得很，“你知道就好，今天覺悟很高嘛。”

小羽說着，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真不知道是怎麼了，今天的蘇沐驚竟然格外的……叫小羽公子覺得舒心呢，一時間好像都有那麼點不太适應了。

但小公子少年心性，自诩天之驕子，才不會多想什麼，隻覺得今天真是自己的幸運日，也更堅信過了今晚，自己的人生隻會更加一馬平川，自此揚帆遠航。

“那就好好在台底下看着吧，今晚這一幕過後，我們兩個大概就要越走越遠了，但願下一次見面的時候，你已經可以學會做個合格的仆從了。”

他拍着蘇沐驚的肩膀肆意說着，少年的眸光卻依舊平靜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