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念明白了。
原來這不是圈套,也不是陷阱。
張端之從不解釋,遇到質問也隻會說對不起。随着時間的消磨,鞠詠詩确信他就是害死父親的幫兇。
所以她恨他,夜鬼的攻擊對象也是他。
可她又愛他,所以夜鬼最終攻擊了别人。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洛念看向季清禮,一針見血地下了判詞:“但這就是軟骨頭和紙老虎的愛情故事嘛。”
季清禮被她逗笑,拍了拍她腦袋。
下一刻,畫面消散,回歸現實。
入目的不再是張端之與鞠詠詩僵持的畫面,面前空無一人。
見洛念與季清禮張開眼,時忘塵傳音告知音如,随後對着二人抱怨道:“方才鞠夫人突然暈倒,家主抱她回了輕彈居,音如和嶽師姐帶着夜鬼跟過去了。你們都看見什麼了,怎麼這麼久?”
洛念想了想,忽然朝輕彈居方向狂奔。
季清禮跟着一起。
時忘塵一頭霧水地跟着一起。
推開輕彈居的院門,洛念環顧四周,最終鎖定了某個方向,徑直朝前走去。那是一顆梨樹,此刻梨花正盛,無人打理,落了一地花瓣。
她蹲在樹下,徒手挖了起來。季清禮眉頭微蹙,踱步到她身邊,身軀将兩人手遮得嚴實。在時忘塵看不見的地方,他拍開洛念的手,自己替她挖。
片刻後,一枚沾了土的玉環被挖了出來。
洛念想要接過,季清禮率先抓住她,用自己的衣袖将她手擦幹淨,又拍掉玉環上的土,最終放進她的手中。
潔衣染塵。
兩人站了起來。
時忘塵無暇好奇他們在做什麼,因為夜鬼正在躁動。自然是不能勞煩兩位師姐,他三步并兩步沖上去壓制住夜鬼。
張端之坐在床邊,肉眼可見的焦急,卻又不敢觸碰鞠詠詩。
天色微亮,暗色不知何時被霧白替代。
粉衣少女邁過門檻,神色複雜地看了張端之一眼,決定徹底鏟除他們之間的誤會。她舉起手中玉環,問:“你可認得這個?”
張端之看了一眼,有一瞬間的愣怔,随後點頭。
這是他和她的定情物。
他還以為......她早已丢棄。
“她患了腦岩①。”洛念直截了當。
“什麼?!”張端之猝然擡頭,瞳孔微縮。
“她先前所說那騙你的。她嫁給你是心甘情願,而且,她也沒服紅花。召喚夜鬼隻是因為自己時日無多,想要再看看父親的模樣,并未想要害人。我猜或許是因為病情加重,她的記憶逐漸混淆,所以才會,”洛念指了指被時忘塵别在腰間的、從輕彈居找到的卷軸:“選擇将前塵事寫下來。”
張端之低頭看向懷中人,眼眶瞬間紅了:“為何我竟絲毫不知……”
洛念氣笑了:“你十年如一日躲着她,隻知用銅臭補償她,如何知曉?”
嶽懷姜擡頭:“啊,到底咋回事啊?”
到底怎麼回事,三言兩語還真說不清楚。
洛念還記得來到這裡的初衷,指了指已經有些透明的夜鬼:“天快亮了。”
音如布陣還需時間,季清禮輕易不出手,時忘塵隻會肉搏,洛念更不用說。似乎在場唯一能夠速戰速決的就隻有嶽懷姜。
嶽懷姜立刻反應過來,拔出手中劍。黃泉劍低鳴,不多時劍身便淬上三重火。
時忘塵認出這招,是她的絕技——焚天滅地。
音如的絕殺陣雖名絕殺,卻能保入陣之人輪回。而嶽懷姜的焚天滅地威力最盛時會讓人魂飛魄散,徹底消亡。
如此可怖的招式,自然看着也可怖。張端之雖不懂,卻還是急聲阻攔:“不可!”
嶽懷姜正要揮劍的手頓住,疑惑地看着他。
其餘人也跟着看過去。
他似乎還沒完全從鞠詠詩患病一事緩過來,隻迎着衆人的目光讷讷道:“能否......等她醒來,讓她與其道聲别?”
“那可不行。”嶽懷姜想也沒想就拒絕:“夜鬼多留一天都是禍患。難道要為了你夫人的父女情誼罔顧他人性命嗎?你這院子裡死的人還不夠多啊?”
這正戳中張端之内心最痛苦之處。
每日清晨,宅院内都會多出好幾具屍體。前一日還活生生的人,第二天就冰冷地躺在那。
可他知道夜鬼是鞠詠詩召喚出來的。自古以來凡有關召喚,似乎應召之物都與傳召人有着某種聯系,若一方有損,另一方也會受反噬。
為了保護鞠詠詩,他一直壓着這事。
可夜鬼殺的人一日比一日多,殺人的位置也離鞠詠詩的房屋越來越近。從輕彈居門口到院内,最近一次僅在她門口。
若再不阻攔,下一個被殺的或許就是鞠詠詩。
他這才向照月宗求救。
聞言,張端之羞愧至極。他張了張唇,垂眸看向平躺的鞠詠詩。
若是連讓他們最後告别都做不到,他是不是......太廢物了。
比當年還要廢物。
見他這副為難的窩囊模樣,洛念恨鐵不成鋼。
鬼蝶化作透明,悄悄從耳間飛出,貼到夜鬼後頸。她踮起腳貼在季清禮耳邊說了什麼,季清禮點頭,走到嶽懷姜身前說:“再等等。”
嶽懷姜不能理解:“怎麼你也?”
“他不會傷人。”季清禮保證:“而且,她很快就會醒。”
這個“她”指的是鞠詠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