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岑旭忽地一愣。
像被利劍穿透,他後背一震,眼神木讷佯裝鎮定。
他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努力壓下心裡的苦澀,他感覺自己像被抽幹血液的喪屍,僵硬的揮動手臂,拉拽着溫白,聲音幹啞低沉,降下音調和緩道。
“溫白,白姨她......”
溫白直接打掉他發冷的指尖,她抑制着怒氣控制身體不要發抖,但還是止不住打顫。
她不想再聽任何人為她說情!
讓她理解、原諒?!
她如何理解?!如何原諒?!
她冷冷笑着,眼底不帶一絲情感。天空不知何時突然飄雨,嘩嘩墜落的雨點寒冷鑽心,一點一點蠶食殆盡心裡的溫度。
岑旭此刻的态度,對她來說,猶如背叛!
那樣多次的争吵打鬧,賭氣放狠話,溫白從不覺得岑旭會生她的氣,就像她也不會生他的氣一樣,是相處多年的默契,彼此心離得很近。
他們是朋友,是從小玩兒到大的,最好的朋友。
但此刻,岑旭沒說任何狠話,他隻是神情冰冷的站在她的對立面,毫不懷疑自己的立場,伸手護着那個傷她最深的人。
心寒,隻需一瞬間。
“在你心裡,隻有她是你的親人。”
大雨澆頭,豆大雨點砸打着路燈花壇,在水窪裡濺起朵朵坑點。溫白站在雨裡哽咽着喉嚨,說話忽然失去氣勢,聲音忽然變小,無助地嗚咽着。
她渾身被雨打濕,似涼水澆頭般頭發貼着頭皮,衰敗潦倒如喪家之犬。
暴雨滂沱,她和岑旭兩人站在雨裡一動不動,衣裳被完全澆透,濕透了粘在身上,雨水順着脖頸線條往衣服裡灌,褲腳雨水成線般流入積滿雨水的地面和濕透的鞋裡。
她忽然撕心裂肺地大笑。
她發現。
她從來,都沒被堅定的選擇過。
她的父親,去世前還有意識,甯可她發微信語音讓她後續得知,也不願讓她去見最後一面。
她的母親,愛着别人卻生下她,在父親去世後立刻抛棄了她,疼别人的孩子勝過疼自己。
她從小到大的好朋友,目睹她所有遭遇,卻不幫她,而是為她母親說話,仿佛她才是做錯事的人。
這個世界的人都不選她。
因為她的出生,她的存在,就是個錯誤。
她臉上浮起一絲悲涼絕望的笑,擡起頭看着陰霾未知的天,臉上感受到不斷打落面龐的豆大雨滴,滿眼迷茫、疲憊、困惑。
淚水與雨水交織融合,從她白淨的面龐滴滴墜落。
溫白那句話最後聲音很低,像嗚咽嗓子逼迫自己吞下那句話,帶着滿腔委屈,胸腔震動。
岑旭卻勃然大怒,他面色發青,眼眸森然透着寒意,脖子漲得粗紅,強力壓着喉嚨裡即将嘶吼而出的音,用僅存的理智和最後一絲耐心咬牙。
“溫白,你别太過分!”
看到岑旭眼底透出的猩紅,琥珀色眸子晦暗似疾勁雨前陰霾布漫天的陰沉壓抑。
她忽然就明白了,他從來都不理解她。
這個和她朝夕相處,從小玩兒到大,無話不說,無數次打鬧争吵又和好的,最親密的朋友。
從來都不了解她。
即使他與她處境如此之像,也無法共情。
她忽然就哭不出來了,悲傷像被凍結,帶着寒氣填滿她心窩。而她怔怔站在雨裡,冷冷笑了聲,孤零零離去。
.
溫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家的。
她一直淋着雨走了很遠,在公交站台處呆呆怔坐了會兒,渾身濕透的上了輛公交車。
在車上,一個老奶奶看着渾身濕透的她,從包裡掏出兩件老年薄衫披在她肩上,粗糙溫熱的手撩起她滴水的發絲,滿眼心疼。
“姑娘,怎麼淋這麼大的雨,你家裡人呢?”
老奶奶下車前,給她手裡塞了把雨傘。公交站牌處,老奶奶的兒子兒媳婦分别拄着雨傘焦急等待着,見她下車忙一人一隻手攙扶,唯恐她滑到。
“媽,這麼大雨還跑那麼遠買菜,當心摔了!”
老人見家人來接,原本笑呵呵的臉一下變得不情願,眼角皺紋蓋不住,被兩人一左一右圍着嘟嘟囔囔。
“那邊菜又新鮮又便宜......”
男人努力斂住火氣,女人在旁攙扶着輕勸。
“省那點錢有什麼用!健康最要緊,可别着涼了......”
車子緩慢行駛離開,隻留下雨中三人攙扶緩慢行走的身影。
溫白用餘光瞥了眼滿是雨水的手機。
沒有一條消息。
她苦澀一笑,不知自己在期待什麼。
幾經周轉,她終于到了家,手裡還有老奶奶給她的傘和身上披的衣服。
屋裡暖意籠罩她,她才覺自己渾身濕透,手腳冰涼,連頭皮都陣陣發冷。
她立刻進屋沖了個熱水澡,圍着浴巾出了屋,在這樣的陰天,窩縮在不開燈的房間,在濃夜裡聽窗外大雨滂沱無休無止的淋漓。
她的手機靜靜躺在角落裡。
沒有一條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