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激動啊,溫白還在我手裡呢。”
傅揚死死盯着她,似要吃人。
但很快,他唇角忽然一笑,像在嘲諷。
他松手,情緒像潮水瞬間褪去,剛才濃烈的殺意蕩然無存,頃刻間又恢複矜貴清冷的凜冽姿态。
他的手垂在側褲縫間,指腹輕點,像博弈前的盤算。
“你為什麼一直覺得,我是為她而來?”
對上宋歡狐疑的眼神,傅揚滾動喉結把領帶松開,取出裡面的微型設備。
宋歡看到那個迷你設備的一瞬間,頭皮瞬間發麻,後背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像瞬間墜入冰窟。
她很清楚那個設備對面的人是誰。
氣氛一時間像被凍結了,冰冷堅硬。
宋歡感覺自己指尖漸漸喪失溫度,手臂腳底發寒發木,甚至有些站不穩,整個人像被抽幹力氣。
她伸出發抖的手,不可置信又有些發懵的指着那個設備。
一瞬間,她恨意灌滿胸腔,想歇斯底裡不顧一切的殺了他!連同抓來那個女的!
但忽然腦袋斷了弦般一片空白,然後眼前竟湧現兒時記憶。
幼時,她和傅昭華一起在花園玩耍,他會幫她整理滿是泥土的裙擺,兩人在晚會上偷溜出别墅路遇惡犬,他會伸出胳膊把她護在身後;
學生時期,陰雨天兩人一起乘車上學,他垂頭看書那溫潤柔和的輪廓,身上還殘留着她爬樹搖落在他肩頭的桂花香。
記憶像一股熱流湧入眼眶,又瞬間變冷,像冰窖封住心口。
他出國留學去了和她不同的國家,回來時身旁帶着一位高挑俊美的女子。
然後她才發現,一直彬彬有禮,謙遜溫和的他居然會笑的那麼燦爛。一向矜持不逾距的他竟會在公衆場合摟着那女人的腰,緊緊握住她的手不松開。
是對她完全不一樣的态度。
但她不甘,她隻相信是自己家道中落,他才會選擇那個女人。
她哭求父親,可毫無用處。
後來,他們成婚,生子。
她也繼承家業。
随着生意不順,處處虧損,她忽然發現世界并不像她所想象的那般真善美,社會是個原始森林,弱肉強食不講道理。
想要什麼,就得自己去搶。
而後,她慢慢成了自己最讨厭的樣子。
一步步的開始謀劃,不擇手段,泯滅良心,終于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東西。
可有些東西看似得到了,其實它不屬于你。
無法強求。
她恨。
她好恨。
即使對那女人的孩子進行無法查證的精神折磨,偶爾的體罰逐漸變成越來越惡劣的手段,她卻無法填滿心底空虛的洞。
直到有一天,被傅昭華偶然撞見自己的虐待行徑,緊接着東窗事發,自己被抛棄。
宋氏的家業早被他合并重組,她為了嫁給傅昭華錯過了父親在國外診治的最後陪伴,最終孤零零一人嫁進來,又孤零零一個離開。
她好恨。
忽然,手機嗡嗡的震動聲将她思緒收回顯示。
垂頭一看。
是她再也熟悉不過的号碼。
她的心一瞬間到了嗓子眼兒。
傅揚用餘光窺見宋歡手機屏幕那串号碼,表情依舊淡淡的。
沒了一開始那副獲勝者的姿态。
看着宋歡面如死灰的樣子,看着事件一步步全預料之内的走向。
真相被撕開,結痂的傷口會鮮血淋漓。
他很清楚,這些年傅昭華對她的所作所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許老爺子還顧念着和她一起長大的情誼。或者說,對宋家心存愧疚,所以放任置之。
今天,也是這麼多年的決斷。
有些事,總該有個結果。
而宋歡接起電話,那頭半天不說話,隻傳來很沉很沉的呼吸聲,像陰冷潮濕的。
沉悶到讓人窒息。
那聲音斂着情緒,極厚重似無法翻越的山嶺。
“是你麼?”
宋歡下意識就想張嘴否認,但此刻全身血液全湧至臉龐,她的心顫抖發甩,忽而怪笑了聲,固執地答。
“是我,你會怎麼樣?”
明明是挑釁的口吻,聲音尖銳卻發着抖,宋歡渾身發顫一手扶桌,深吸一口氣涼意傳遍四肢。
她強撐着一口氣,直着脖子不低頭。
“能拿的你都拿走了,别心軟,把我的命也拿走啊?”
電話那邊依舊是沉默似海的晦暗,深沉的寂靜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
那聲音忽然冰冷似鋼針,沒有絲毫情緒。
像宣判入獄的劊子手。
“我自認,該還你家的情,都還盡了。”
電話被壓斷,宋歡心裡最後一絲期待也被壓斷。像心窗裡唯一一束光被關在窗外。
她歪頭站在原地,空洞的眼眶裡溢出無措的淚滴,消瘦的身影佝偻着被光線縮成一條細細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