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跟抛媚眼騷擾人也沒什麼區别了。
林沚甯定了兩秒。
努力說服自己她的同桌程遂是個酷愛籃球的體育男,這沒什麼不好的,畢竟德智體美勞一直是社會教育的趨向目标。
她艱難地扯出個笑,走過去,放下書包。
就在她落座的前一秒,男生頓時從胸腔裡悶出一聲髒話:“孔托偏心!”
林沚甯吓得翹了半張桌子。
男生立馬摁平桌角:“新同學小心小心。”
聽到後排動靜,有人轉過頭,笑他:“你省省吧,别把人吓着了。”
“你是不是瞎?我這叫吓嗎?”
“不是吓是什麼?”
“當然是...”他比了一個掏心窩子的動作,掏心之後,又比了個心,遞到林沚甯跟前:“獻上自己真摯的關懷。”
“...”
“天氣預報沒說今天下油吧。”
林沚甯說完,教室爆發出一聲哄笑,她這‘同桌’雖然言行無狀,長得倒還可以,平時估計很少受氣,他那老熟人難得見他吃癟,光顧着起哄調侃,就連班主任什麼時候站在門外都沒意識到。
“什麼事這麼好笑,讓我也跟着開心一下呗。”陰陽怪氣的話飄入教室,擡眼看過去的時候,一位中年男子夾着一把标志性的橙黃色三角尺站在了門外。
三角尺脫漆,有些年紀,是教齡的象征。
像是接收到了某種訊号,教室裡立馬低聲傳達起了訊息。
“孔托來了。”
孔托對教室裡的議論聲置若罔聞,隻抽出那把三角尺拍了拍教室門:“報道第一天,紀律就散漫成這個樣子。看看别的班,哪個班像我們班這樣吵?”
“是新同學講話太好笑了。”有膽大的,試探着班主任的脾氣。
“講什麼了?”
“她說她同桌是油王,在那兒倒油呢。”
大家的視線齊齊落在林沚甯身上,林沚甯也沒想到自己是被這樣賣出去的。
孔托剛接觸高一,不認人,看了眼座位表,數了半天,才弄清始作俑者的名字。
“林沚甯和程遂是吧。”他本想說一會兒去他辦公室走一趟,話還沒說出口,就有人站出來把他出賣了。
“老師,他不是程遂,他叫許宥。”
“許宥?”
聽到這個名字,林沚甯和孔托疑惑地看向他。
被喚作許宥的男生注意到林沚甯的眼神,露出一副‘你看我就說她喜歡我’的神情。可現在不是倒油的時候,在孔托吼出那聲‘回自己位置上去’之前,灰溜溜地滾了回去。
窗外雨勢漸小,烏雲勾勒着金邊,頗有要出太陽的趨勢。
孔托又在走廊站了一會兒,等教室裡徹底消停了,才回辦公室。
在這安靜的幾分鐘内,林沚甯終于厘清了剛才的烏龍。
她先前還說自己對未來的同桌沒什麼期待,碰到許宥之後才發現,這人吧,還是得追求些什麼東西,不然,别人還真當你什麼都不挑。
-
鈴聲在八點半準時響起。
走廊那兒人頭攢動,好多同學踩着點進來。
孔托讓他們先進去,自己則拿着個保溫杯跟在身後,等班裡的人差不多到齊了,他才擰開杯蓋,溫溫吞吞地喝了口茶。
“反正之後總會認識的,也不讓你們做自我介紹了。今天時間緊,我先把幾件重要的事情交代一下。”
他拿着粉筆,在黑闆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他闆書潦草,‘托’字一筆帶過,寫完,粉筆扔進凹槽,滿意地撣了撣掌心:“都認字吧?那我就不廢話了。”
“認字兒!孔飛老師。”
“什麼孔飛!孔托!”
他掰斷粉筆扔過去。
“我說幾件事啊。上午搬書領校服軍訓服選班委,下午開學典禮,明天出發去基地軍訓,軍訓七天,回來的第二天新生入學考。”
交代完這些事,他又着重挑了一些細節展開來講,節奏很快。
同學們哀怨聲一陣高過一陣:“老師,才開學,怎麼也得給我們時間适應适應吧。”
“适應什麼?你是桌子用不慣呢還是椅子坐的不舒服?”孔托對他們的哀嚎置之不理,拿出老生常談的那套同他們講道理:“别看現在才高一,高中三年一眨眼就過了。也别以為高中生活有多苦,出了學校才知道學校是你們人生中最後一個烏托邦。”
“烏不烏托邦的我不知道。軍訓回來第二天就要摸底考真的挺當頭一棒的。”
另一截粉筆也被他扔了出去:“說相聲呢?”
孔托還想講些大道理,低頭時瞧着底下一張張稚嫩的臉孔,話一頓,心想,算了,這個世界又不缺大人。
雨差不多停了,天氣放晴。他拍了拍掌心,動員同學忙碌起來:“該搬書的搬書,大掃除的大掃除。抓緊,一會兒還有開學典禮,明天開始統一軍訓。弦兒都給我繃緊一點!”
一瞬間,教室裡跟炸開鍋一樣,整個走廊都是他們班的聲音。
林沚甯分到班級大掃除,她坐後排,組長把擦玻璃的活兒丢給她,與她一起的,是坐她前排的女生。
女生從進班級開始就顯得蠢蠢欲動,孔托被隔壁班的班主任叫出去後,她終于找準空隙,轉過頭來跟林沚甯搭話:“甯甯!是我!陳纾麥!”
陳纾麥就是踩點進來的那批,到的時候,孔托已經在教室了,她一直想跟林沚甯打招呼,卻礙于孔托眼尖,吓得她不敢扭頭說小話。
當了一陣子網友,突然成為前後桌,林沚甯反應了一下才将腦海中的陳纾麥具象化。
她長得不算太瘦,骨架小,但是臉上有肉,留着齊劉海架黑框眼鏡,笑的時候左邊嘴角處有個梨渦,看着很甜,一看就是讨人喜歡的女孩。
林沚甯從初中開始就不太熱衷于結交朋友,也不擅長處理人際關系,對于陳纾麥的客氣,她沒有回以熱情,隻是禮貌性笑笑:“沒想到是前後桌。”
“是呀。好巧。”
“咋?她也是英中升上來的嗎?”看到兩人說親道熱,坐她旁邊的許宥以為她們先前就認識,湊上來打聽。
新英中學是南葭出了名的私立初中,學校重質不重量,每個班隻有十幾個學生。班裡人少,一有什麼事,為數不多的同學就緊緊擰成一股繩,集體意識十分強烈,同學之間的關系也很好。
同文中學雖然不在明面上分尖子班,但也有重點平行之分,英中直升同學的比例和任課老師的資質就成了衡量重點班級的标準。
林沚甯否認:“不是。我鎮中。”
“哦...鎮中,我知道。”他接過林沚甯的話,擠眉弄眼地朝林沚甯抛了個媚眼:“正中我心嘛。”
“...”
林沚甯和陳纾麥互看了一眼,有種科目二定點爬坡不知道先猜刹車還是先踩離合的茫然感。最後還是陳纾麥打破了僵局:“走吧。去洗抹布。”
教室裡的人都動了起來,桌椅劃過地面的聲音貫穿整幢教學樓,成為了别樣的禮炮聲,頂着空氣上升,在頂端炸出一朵又一朵的禮花。
林沚甯和陳纾麥領了抹布,一起去洗手間打濕。
回來的路上,遠遠聽着孔托又在訓人:“剛說完弦兒繃緊點,這就來了個遲到的。”
生怕殃及池魚,她們不約而同地放慢了腳步。
“幹什麼去了?”孔托話說多了,嗓子有點幹,他擰開保溫杯杯蓋,想潤個嗓子,可保溫杯都垂直90度了,也沒能倒出一滴水來,他把杯蓋擰回去,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走廊處,少年穿着件松垮的T恤,應當是被水汽浸過的樣子,發茬微濕,左肩也濕了一半,可以看出肩背的線條。
他沒有狼狽的迹象,也沒被孔托的氣勢鎮住,不鹹不淡地回道:“扶老奶奶闖紅燈去了。”
“哦,那還挺助人為...”孔托話說一半,感覺自己被人耍了一通:“扶老奶奶闖紅燈?你怎麼不說扶老奶奶進警局呢?”
躲在後邊聽熱鬧的陳纾麥,沒憋住笑,鬧出些動靜。
少年側身,往斜後方看過去。
這一眼,正好看到被陳纾麥慫恿着瞧熱鬧的林沚甯。
四目相對,對方一臉你見識淺薄沒看過帥哥扶老奶奶闖紅燈的無語表情,林沚甯一臉你是不是腦子年久失修什麼螺帽釘子都忘外蹦的智障...不是,故障。
兩人對峙了幾秒。林沚甯看這智障越看越眼熟,總覺得在哪兒見過。
大概全世界的智障都是相似的。她也沒多想,拉着陳纾麥從後門進去。
前者轉頭,繼續應付孔托的話:“真事。那她非要闖,我能置之不理嗎?”
孔托不信。
他整個人都倦倦的,因此哪怕是說實話,也給人一種不正經的感覺。
“你叫什麼名字?”
“程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