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窮,就要起奸心,張來财結交了一夥地痞流氓,或是收取商販的“孝敬”,或是給賭坊妓院撐場子,有時也拉皮條,有時也做仙人跳,有時也買賣人口。
此時這夥人顯然是來收取“孝敬”的,你要是老老實實給錢,便能買個安生,你要不肯孝敬,少不得日日來尋釁滋事,叫你的生意做不下去。
孟婆婆心中發苦,央求道:“張小哥,今日實在無錢,可否寬限兩天?”
張來财笑道:“孟婆婆不要說笑,你這麼大一個攤子,怎會賺不來錢,想是看我不起,故而找借口推脫?”
他身後兩個潑皮怒目圓睜,大喝道:“老虔婆怎敢狗眼看人低!”
這兩個潑皮撩起衣袖,露出鼓鼓囊囊的膀子,作勢要動手。
小憐攔在孟婆婆面前,苦苦求情:“好漢們不要動怒,不是我們有意推脫,實在是沒錢,差爺們剛來收過市金,錢袋裡一文也沒有了,否則怎敢少了諸位好漢的孝敬?”
張來财聽她這樣說,劈手将錢袋奪過,果然一文不剩——小憐機靈,早已把剩下的錢藏了。
張來财看确實沒錢,這才肯将兩人放過:“罷了,我心善,暫且寬限兩日。醜話說在前頭,兩日後還沒有,别怪我不客氣!”
小憐連忙應是。
雖然沒撈到錢,這夥潑皮卻也不肯輕易就走,一幹人就在攤子邊坐下了。
張來财不客氣地吩咐道:“孟婆婆,我們這些兄弟忙碌了一天,腹内都有些饑餓,你給我們一家弄些肉湯燒餅來。”
孟婆婆敢怒不敢言,隻得去給幾人烙餅盛湯。
潑皮們一邊等着吃白食,一邊閑聊起來:“你們可曾聽說近來興拜什麼藥王娘娘?”
“怎麼沒聽說,據說富安縣出了個白日飛升的女神仙,那女神仙在凡間是個郎中,當地人就給她修了一座廟,稱她為藥王娘娘,我有個做藥材生意的親戚剛從富安縣回來,對藥王娘娘十分虔信,四處宣講她的神迹。”
“莫非他親眼見到人家飛升了?”
“嘿,還别說,我那親戚真是親眼見着了,還說富安縣天上出了一方天幕,天幕上将歹人作過的惡都重現出來,叫人看得清清楚楚的,莫想有半點瞞得過去。”
“真的假的,怎麼越說越玄乎。”
張來财嗤笑道:“我卻不信,世上要真有神佛,為何不見我們這些人遭到報應?”
衆潑皮聽了,頓時哈哈大笑。
“大哥說的是,要是真有神仙啊,怎麼不降下一道雷把我劈死了?”
“縱然神仙來了,見了大哥也要交一份孝敬。”
“不交孝敬,神仙也莫想脫身!”
這些人十分嚣張猖狂,全無半點敬畏之心。
小憐不敢出聲打攪,默默将盛好的羊肉湯放在桌上。
張來财使筷子在碗底一抄,面露不快:“羊肉也不見幾塊,做得這樣小家子氣!”
小憐忍氣吞聲:“好漢要是吃了不夠,隻管再添就是了。”
張來财斜睨她一眼,本要斥罵兩句,忽然發現她生得一副好模樣,真個眸似秋水,齒如珠貝,因方才被差役氣哭過,眼尾微微發紅,十分可憐可愛,就起心調戲:“小憐姑娘,你也這般大了,怎麼連相好也不見有一個?”
小憐不敢回答,又不敢轉身離去,怕拂了他的面子,惹得他發起怒來,到時更要遭殃。
張來财越發來勁:“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夜裡一個人獨睡,枕冷衾寒,豈不孤單?不如哥哥給你說個知冷知熱的好漢子,夜夜給你暖床,到時自有你享不盡的福。”
潑皮們哄笑起來,嘴裡不幹不淨地說着葷話:“小憐姑娘怎麼不說話,莫不是怕羞?”
“不要怕,等你享了那福,恐怕巴不得有十個百個漢子陪你睡覺。”
“大哥不如做個好人,給小憐姑娘開開葷,可憐見的,到這般歲數還不曾嘗過漢子滋味。”
說着竟有人開始動手動腳
“小憐,炭火燒完了,你去家裡拿些炭來。”孟婆婆忽然出聲叫道。
小憐聽了,應了聲是,慌慌張張拿炭去了。
張來财盯着她的背影,罵孟婆婆:“這老太婆,把我當做吃人的老虎,生怕我把她孫女給吃了。”
孟婆婆由着他罵,好似那沒嘴的葫蘆,一聲也不吭。
張來财罵了半天,見她不吭聲,自己也覺得沒趣:“死老婆子不但眼瞎,耳朵也背,不但耳背,還是個啞巴。”
一夥人大吃大嚼,又添了幾回湯,把鍋裡的羊肉撈得個罄盡,這才留下一地狼藉,腆着肚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