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濕的屋檐下,深秋裡最後一場小雨淋漓澆在青瓦上,又沿着瓦片滴墜下來,淅瀝瀝跌在地面青磚上,把雨滴跌得碎開。
苻淵背着黑白雙劍坐在庭中,守着面前石桌上的一盞紙燈。燭火在冷風細雨裡飄搖,隐約能見到好像個小人的影子,被罩在紙燈籠裡,來回地踱步,有時候又想要沖出來。但是,每次沖撞到燈籠紙壁上,就又會被彈開了。但它不停地掙紮,歇一會兒後,又開始沖創。
“真不老實。”營琪就坐在石桌一端,捧着一隻錫酒壺,沒有用杯子,直接對着酒壺的壺口飲了一口,人有了三分醉意,身體軟在石桌的桌面上。
苻淵看了看他,又低頭看着紙燈籠裡的小人,“這條生魂很活潑,很頑強,他很不舍得離開。”
營琪吃吃地笑出聲,“誰願意離開,如果不是天意強迫,誰不願意千萬年地活着?”
“你……你請我來,不單是為了捉妖驅邪,對嗎?你和對街的那一家有仇?”
營琪又拿起酒壺痛飲一口,把喝幹的酒壺丢開,醉眼朦胧地瞥了一眼遠處,“大師,你看看這間院子,在我的記憶裡,這裡曾經人丁興旺,往來紛紛。到了佳節,更加阖家歡樂,充滿了談笑聲。”
“你覺得是他們害了你?”
“我不知道。”營琪實話實說地回答,“但是從小,我的父親、我的祖父天天都咒罵姓賽的人家,而且他們确實是妖邪的一家,對嗎?”
苻淵點點頭,也贊同了他的話,“賽家的上空妖風陣陣,黑氣濃重,長久住在這裡,确實會影響鄉裡的運勢和生活。在我看來,你做的是很對的。”
“我不管對不對,我必須得這麼做。”營琪又蹲下翻找,從腳邊的食盒裡找到另一隻酒壺,自己踉跄地回到座位上,似乎想到了什麼,扭過頭問:“大師,下一步,我們怎麼辦好?”
苻淵撚了撚颌下的黑須,沉吟了一下,“可以用這條生魂做餌,如果其他妖邪上門來,我們再将他們一網打盡。”
“那如果,他們不來呢?”
“他們老老實實隐身在人間,不禍害鄉裡,我也懶得找他們的不痛快。”
“那不行!”營琪眼光忽然狠厲起來,又一把丢開酒壺,醉茫茫的的眼神後透露着兇光,“我專程找你來,就是為了除惡務盡,我一定要把他們一網打盡。”
兩個人在雨亭裡坐了良久,雨勢漸漸地收了,營琪的酒意也醒了,視線集中到院子中央一座石刻的小和尚,有點奇怪,“那個,不是花園裡的裝飾嗎?怎麼到這了?”
苻淵霍然扭過頭,眯着眼睛注視着那座石雕,“不對勁!”
他站起來,不顧還在纏綿不絕的細雨,圍繞着八角亭走了一圈,細細地感受周圍的風聲氣動。
營琪也站起來,微微向前走了一步,全神貫注地看着院子裡的石刻,兩個人都沒注意,身後石桌上,那一盞紙燈籠正緩慢地向桌邊移動。
眼看着燈橫移到桌角,馬上要落下來,苻淵一矮身,背後的白劍出鞘,飛繞着雨亭劃了一圈,再回到苻淵手上時,寒涼的劍身粘着一縷火紅色的毛發,還有一星點血迹。
營琪急忙把紙燈抱在懷裡,幾步跑出了雨亭,站到苻淵的身側,緊張地問:“是不是他們來了?來的是什麼東西?”
“别怕。”苻淵安慰他幾句,從懷裡掏出兩枚榆樹葉,貼在眼皮上,再眨眨眼,看見石桌邊一團碩大的陰影,類似獸形,尖耳弓身,四肢壯碩,毛茸茸兩條大尾巴跟随在身後。
“劍出!”他尖嘯了兩聲,背後的黑白雙劍同時探出,射向了那一團陰影,伴随着淩厲的劍風,傳來一聲野獸的吼叫聲。但是随後,玲玲當當幾聲,又不像是劈在血肉上,更像是斬在石塊表面。
“劍回!”苻淵又喚了一聲,收回了雙劍。腳底一踏,人輕飄飄乘風而起穿進了雨亭,手掌在空中撈了一把,什麼都沒有撈到。
他輕歎,“跑了。”
營琪還在四下茫然地張望,連那一尊小和尚石雕也不見了,多少有點氣急敗壞,“大師,你怎麼讓他們跑了?!明明……”
苻淵擡了擡手,心平靜氣地說:“沒關系,生魂還在,說明他們一定還會再來的。我們好好準備一下,下次想跑就沒有那麼容易了。”
這邊常青也長舒了一口氣,擦了擦滿頭的冷汗,“好險!差點就交代了。”
胡靈秋肩上挨了一劍,正在呼啦啦冒着鮮血,她随意撕掉一片衣袖包了包,心情奇差,“要交代也是姑奶奶交代,你怕什麼?差點就成功,快點!再送我去一趟!”
常青不同意了,“剛才要不是人家石小姐替你,你以為挨一劍就完了嗎?你已經被斬成幾塊了!現在再回去,實屬是一件蠢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