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漠北大捷,但是内亂依舊不斷,百姓吵着要趙烨下台,扶持蕭起為新帝。
蘇長鸢都是知道的,隻是這一件事,除了百姓同意以外,還需要蕭起同意。
“蕭大人怎麼說?”蘇長鸢問道。
“大将軍說了,要皇上給百姓一個交代,否則,待他從邊關回來之時,便是太極宮覆滅之日。”
正值三月,蘇長鸢冷得緊,她坐在暖爐跟前,用鑷子夾着裡邊炭火,那被架在火上烤的一塊炭,像極了自己。
翻來覆去地受着煎熬。
她想不到,一整個周朝的百姓都向着蕭起,他明明是一個腹黑權臣,為什麼能獲得百姓的認同。
後來她想,在百姓看來,他的确是有帝王之姿。
蕭起自幼跟随其父,十七歲出軍北上,二十歲将突厥打出漠北,二十三歲又收複了兩座城池。他是名副其實,有勇有謀的殺神。
蕭家的地位,可謂是天子都要忌憚幾分的。
然而天妒英才,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因一次失誤被敵軍捋去,活活剜去了雙膝,從此隻能在輪椅上度日。
同年,他的父親戰死,母親亦随他父親離世。
自那以後,意氣風發、豐神俊朗的少年将軍,俨然成為蜷縮于陰暗角落的變态惡魔。
坊間謠傳,是先帝容不下蕭家,因為蕭家已經功高蓋主,威脅了皇帝的地位。所以才借突厥之手,解決了蕭家這個隐患。
蕭大将一死,就剩下個殘疾的蕭起,皇帝見他從此一蹶不振,病病恹恹的,便留了他一條性命。
皇帝内心也有愧疚,為慰勞蕭家,故追封蕭起父親為鎮北侯,蕭起謝絕襲爵稱侯,隻求了個有名無實的太傅當,從此隻當太子的教書先生。
衆人本以為他自暴自棄,卻不承想,他從未忘記過父親的死,從未忘記過自己的仇恨。
他如此卧薪嘗膽,為的就是這一天......。
這天終于來了。
隻是沒想到,這樣的仇恨,是由她來終究。
蘇長鸢對着宮人道:“那皇上怎麼說。”
那宮人将頭深叩在地,嗓音壓得低低的。
“皇上說,隻有您血濺斷頭台,才能平百姓、平蕭将軍之怒。”
她想過趙烨會放棄她,隻是沒想到,趙烨會如此殘忍。
蘇長鸢緩緩垂下手,應了聲:“知道了。”
回憶漸漸淡去,蘇長鸢再次經曆了那時的無助,心不由得痙攣起來,她扒着牆長長舒了好大口氣,心才安定下來。
這個蕭起,雖說沒直接害她,卻也間接殺了她。
她捏了把汗,暗道,這樣人當有多遠離多遠。
蘇長鸢緩緩站起,卻不想腿酸腳麻,趔趄着歪倒牆上。
“誰在外面。”
稚氣少年音發出警惕,木窗子接連響起,自裡邊被推開,房内的幾人齊刷刷朝外看來。
長鸢靈機忽動,慌忙往蓋雪身上撲去:“蓋雪别跑!”
蓋雪這下竟沒動,被她撲了個實實在在,她也跌得不輕,強忍着膝蓋疼痛,把将蓋雪抱起來,薅着它的小腦袋。
貓兒咕噜咕噜發出聲音,用一雙眼珠子直勾勾瞪她。
“乖,真乖。”
她撫摸着貓耳朵,擡頭掃了眼窗子處。
窗戶不高,正好能看見蕭起,他穿着荔枝白緞紋對襟直裾,馬尾高高豎起,用玉簪别住,手上有氣無力地搖着折扇,他十分清瘦,手指骨節分明,面容線條清晰流暢,因長時間不曾行兵征戰,不見太陽,皮膚養得冷白如月,有幾分病弱之态。
梨花開得爛漫,投影于他懷中,微風搖曳,那一樹陰影便也溫柔地在他懷裡蕩起來。
更顯他文人清雅。
一年以前,他還是戰場上骁勇善戰的将軍,擁有着武将結實挺拔的軀體,擁有蜂蜜色澤的肌膚,擁有霸道側漏的氣概。
一年以後,他像是換了個人,病若西子勝三分。
真真兒病美人一個。
或是被打量得過久,他輕掀鳳眸,朝她望來。
話卻對着蘇清潭說的,輕音清寒如竹:“這位便是蘇大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