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家後院,鎏金色的素輿緩緩滑過,在青石地闆上留了兩道輪印,羽飛推着他急匆匆地,呼哧呼哧出氣,聲音大到影響了他思考。
蕭起以折扇敲他手背:“哪裡又不開心了。”
那羽飛嘟囔着,一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說起話來一字一頓,又明顯口吃:“蘇大人,無禮!”
“蘇大姑娘,也無禮!”
蕭起嘴角噙着笑:“這就無禮了,當年我在戰場上的時候,那賊人都不同我商量一下,就要剜我膝蓋,豈不更無禮。”
羽飛眉頭緊緊蹙起:“這不,一樣,”呼出一口氣,他緊接着說道:“蘇大人,不知好歹,蘇姑娘,偷聽,有損,太傅,大計。”
蕭起不聽他說完,就知道他什麼意思了。
他緩搖折扇:“此事急不得。”
打仗都有屢敗屢戰之說,這才第一戰,更何況讓人歸順,本就是一件難事。
“太傅,接下來,怎麼做!”
陽光透過柳樹盡數落在他臉頰,一部分光影正好照亮他的眼睛,他微微蹙着眉:“你覺得,蘇大姑娘如何。”
少年不通情事,倒也明白他問的什麼話,隻推着輪椅往前走:“她,讨厭,你。”
蕭起收斂了嘴角的弧度:“何以見得。”
折扇加速搖了搖,揚起半垂在胸前的青絲。
“她一見你,就躲。”又努嘴笑道:“還好,你也,不喜她。”
少年直覺敏銳,蕭起不再問他,隻覺素輿車豁然撞上了石頭,再擡頭,兩人已經到了大門口。
*
蘇府内宅,蘇長鸢撿了個大紅繡杜鵑的織錦蒲團跪坐,雙眸低低地垂着,漆紅雕桃花檀香木案上,擺着她從前最愛吃的芸豆炖雞、姜母鴨、烤乳鴿、糯米藕、......她喜歡的吃,便撿最愛吃的往嘴裡送。
蘇父蘇母均坐在她對面,小心翼翼商讨着什麼,打啞語似的。
說到激動處,陳舒和不免放下碗筷,淚光閃閃,看樣子又要哭一陣,又咬牙切齒:“他是變态,睡死幾個小妾了。”
蘇清潭臉一沉,恨不能伸手捂住她的嘴:“孩子們都在,你就不能收斂下。”
蘇長鸢聽清楚了,兩人估是為着蕭起一事,在愁呢。
她也不搭話,佯裝沒聽見,隻埋頭吃芸豆雞,雞湯裡的豆子都被她吃得不剩幾許了。
坐在右方的青衣男子緩緩擡頭,目光帶着疑惑:“父親,母親,你們怎麼不吃啊。”
青衣男子便是她哥哥蘇岩,相貌儀表堂堂、面如冠玉、性溫良恭儉。
蘇清潭這才轉過頭來,笑着說:“吃着呢。”
說罷朝蘇長鸢碗裡放了小塊鴿子翅膀:“鸢兒,多吃點。”
蘇清潭看了她幾眼,略顯擔憂,繼而又看向她哥哥蘇岩:“岩兒,聽說明日宮裡有蹴鞠比賽,可真有此事。”
蘇岩一聽,便放下碗筷,抽了手絹擦嘴角,才回話:“父親,确有此事。”
這些宮宴都是年輕人愛參與,自然是年輕人知曉得多。
蘇父眼神流轉:“這宮中許久沒辦蹴鞠比賽,可是有什麼由頭。”
蘇岩應聲:“皇後娘娘為公主殿下婚事擔憂,便借着蹴鞠比賽的由頭,招了大周适齡的公子小姐,一并前去觀賽。”
他微捋胡須,眼神閃爍,與陳舒和相互看了一眼。
陳舒和詢問着:“如此說來,這蹴鞠比賽,是為公主相看驸馬舉辦的。”
“也不單單如此。”蘇岩端起紫砂杯,小小呷了一口茶:“除了公主,其他的公子小姐,也會借此機會相互相看。”
這個蹴鞠會她記得,那時,她剛剛入東宮不久,因着要跟着尚儀學宮中規矩,便沒有随太子前去觀賽。
聽說這一場蹴鞠會,成就了不少佳話,也棒打了不少鴛鴦。
她哥哥蘇岩的好事便是在蹴鞠會被人攪了局的。
她正發着愣,耳邊的聲音把她喚醒:“長鸢,你明日跟着兄長一起進宮,見見宮中世面,也好學一下宮裡的規矩,多結實些可靠的男子,你妹妹已經有着落了,你也該想想自己的事。”
她就知道,父母親不願她配給蕭起,眼下給她尋其他緣分呢。
她未作回答,隻是小口抿着湯茶。
蘇清潭下達命令似的,語氣怔怔:“明日跟着你兄長,進宮去看看。”
她知道,若要毀婚,似乎别無他法。
便低聲應下:“女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