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中的她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女兒。
她說:“皇上,就讓妾去昭化寺為她守孝吧。”
他十分不在意,又像是十分生氣,就那麼放她去了。
醒來後又暗自嘲笑,為何會夢見錦鶴,又做着這樣的夢,太叫人稀奇了。
如今見着蘇長鸢這身裝束,又覺得她好像才是夢境中的女人,端正自持,言語從容,不嬌不憐,不俯首垂眉,不故意讨好。
他就那麼盯着她,忘我地看着她,試圖從她身上找出她與夢境女子不同的地方,但越來越覺得相似,比蘇錦鶴還要相似,她豐腴袅娜,錦鶴纖瘦單薄。
此刻三魂已經出了兩魂,他眼神也似被勾走了一般。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張清冷男子的臉瞬間擋住他的視線。
“殿下。”
蕭起的眉微微斂起,眸光中帶着幾分警惕,他嘴角抿得直直的,用折扇敲打着手心,哒的一聲,把他從失魂落魄中拉了回來。
他下意識打了個寒戰,眼睛眨了兩下,這才收斂了眉目,半笑道:“怪我,一路上舟車勞頓,些是困了,才如此出神。”
青天白日的,他在想什麼,眼前的女子,分明是太傅夫人,他又緣何生出這般不倫不類的想法來。
左天覆這見狀,上前兩步道:“太子殿下遠道而來,若是不嫌棄,便在微臣的廂房稍作歇息,待午後路間散去了燥熱,再行回宮不遲。”
他擡袖擦了擦額間的冷汗,略微點了下頭。
左天覆見狀,便看向一旁的承月:“月兒,還不趕緊帶殿下去歇息。”
左承月原本氣息奄奄,無精打采,聽說太子趙烨來了,倒似有了幾分精神,她立即抹幹臉上淚痕,掙紮着起來,整理好衣裙和發飾,才從容行到趙烨跟前,細弱蚊蟲的聲音道:“殿下請随我來。”
兩人相繼出了靈堂,過了很久,蘇長鸢緊繃的身軀才軟下來,松了口氣。
這輩子虧得沒有嫁給他,又在他那絆住腳,想想光是不經意的觸碰都叫她惡心,若是真的要嫁了,她怕是等不到上斬頭台那天,當場就能抹脖子去了。
蕭起雖然不知她發生了什麼,但見她臉色不好,便過來勸道:“哪裡不舒服,先去廂房歇歇。”
她搖搖頭:“本是過來幫忙的,别忙沒幫到,反而人不見了,叫太尉府的人笑話,你且先去忙吧。”
他也是夠累的,又是左天覆又是太子,外面又有許多梁王的心腹,今日之後,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倒戈,多少人動搖。
蕭起忽然靠過來,一把拿住她的手腕:“太尉府缺了你就不轉了,我也不怕人笑話,倒是你,若暈倒在此,才真真叫人笑話。”
他粗粝的掌心緊緊捏着她,溫度過于熾熱滾燙,就那麼拉着她往後院廂房去。
她再次感受到男子力氣的強大,被迫起身,踉跄了兩步方才走穩。一路她轉動着手腕試圖掙脫,可越是掙紮,他便捏得越緊,絲毫不給她溜走的機會。
“蕭起,放手。”
蘇長鸢不由叫着他的大名,他也不說話,也不顧院落裡來人的眼光,就那麼拽着她一路走到西廂房,行到一處靜室,他咯吱推開門,将她連拉帶拽拖了進去。
房間内擺了一方小紫檀木雕螭床榻,榻上安了條暗紅色流雲紋織錦軟榻,一條同色系長圓枕頭。
蕭起将她按坐床榻上,身體不由前傾,身後披散的頭發順着肩到了胸前,絲絲縷縷宛若輕薄的紗,飄蕩起來。
他清冷的眼眸逼近,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你就在此歇着。”
說罷,這才松開了手。
蘇長鸢轉了轉被他抓紅的手腕,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安靜地坐下來:“你呢?”
他将胸前的頭發往後輕撥,手自然落在膝蓋上,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如玉。
“我?”
她點點頭,隻要蕭起一出去,那必定會忙得沒有時間歇腳,明兒一早就要出殡,若是不趁這個機會睡一覺,估計得熬一整個大夜加明日一整個白日。
他這般關心她,她又不是一個狠心的人,也自然會替他考慮一二:“對。”
說吧,她很自然蹬掉了那對牡丹繡花軟底鞋,趴上榻去,這方榻不算大,她上去以後,便主動到了裡邊,留下外面位置,那位置不寬不窄,剛好能夠一個成年男子躺下。
知道他有隐疾,她早就沒拿他當男子看待,她撿起沾在軟墊上的裙紗,輕輕拍了拍外側:“你也上來休息一會吧。”
自打上回左承風的事出來,兩人已經分開床睡很久了,蕭起睡在主屋,她則睡在裡間碧紗櫥,互不幹涉。如今她忽然邀請他同席共枕,他自然驚詫起來,瞳孔也在陰暗的角落不由放大了幾圈。
“我嗎?”蕭起不由懷疑。
蘇長鸢哪裡知道他在想什麼,自然點頭:“這屋子裡也沒其他男子。”
“我不困。”蕭起語氣有些僵硬。
行吧,蘇長鸢不強求,她将一旁流雲錦緞被拉上來蓋住小腹,就那麼歪在榻上,面朝着牆睡去。
不知道過了多久,蘇長鸢睡去,睡着時呼吸極其淺淡,僅有胸口微微起伏。
他這才起身,平躺在床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
偶爾從懷裡掏出綠色的祈福香袋,把玩了一番,又将它塞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