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他應該在圍觀他的戰利品,而不是在這裡。
蘇長鸢心道。
他掀起眼眸,眼神似碾碎冰雪一般,肅冷而淩厲。
他原本去看梁王有沒有死透,确認他死透後,一轉眼,便不見了蘇長鸢。一路跟着帶血的腳印過來,才見她來到了清音殿,玄森所居住的地方。
“我倒想問夫人為何在此?”
聲音極其如軟,話裡卻有幾分攻擊力,蘇長鸢感受到一絲寒意,不由道:“玄森受了傷,我來看看他,順便幫他包紮一下。”
蕭起嘴角噙了些笑,眼神冰冷依舊:“哦,原來是受了傷,大殿那麼多人未曾受傷,怎麼偏偏他受了傷。”
蘇長鸢暗覺他話裡有話,夾槍帶棒:“太傅大人什麼意思?”
蕭起依舊陰着臉,說話平靜不帶着一絲情緒:“他本有能力自救,卻因為所謂的仁慈,害了自己,還險些害了别人。”
她知道,玄森是一個連蛇蟲蚊蟻都不舍得殺的人,自然也不會殺人,她深知他的信仰,也理解他的信仰,辯駁:“玄森一向心善,不願意屠殺衆生,這有什麼錯。”
見她如此辯駁,蕭起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他不甘示弱:“他本沒錯,可他如此菩薩心腸,就不應該出現在廟宇之上,這裡争權攘利,本不就是他應該來的地方,夫人若是真心為他好,何不勸他早日回山,回他的昭華寺,而不是在這,等着别人救他。”
蘇長鸢欲要反駁,卻有覺得,蕭起說的在理,這裡不适合玄森,不是和菩薩心腸,他不應該卷入這無端的是非之中來。
她忽然想起了什麼,神色笃定:“這場局既然是蕭大人做的,那蕭大人就應該保證,我們這些入局的人安然無恙,可蕭大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不惜犧牲别人性命,你不好好保護别人,反而怪起别人來。”
“你!”蕭起本想反駁。
蘇長鸢擡手止住他的話:“蕭大人你有你的利要謀,但也請你不要随意評判他人,他本就是出家人,何須染上塵埃。你沒有理由評判他,而是應該求同存異。”
蕭起一時不知道從哪裡說起,他知道蘇長鸢素來溫和知禮,不多與人逞口舌之快,如今卻為了一個癞頭和尚,和他生了好幾次氣來。他本來也不擅長與人相争,卻頻頻因為他與她起争端。
眼下,他說話也沒個邏輯,竟扯到了方才她救他的事上來:“月黑風高,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他袒胸露背,你又直勾勾地看着,也不怕被人瞧見。”
說出這段話他忽然驚了一跳,好端端的,他為何會說這般醋意滿滿的話來。
蘇長鸢聽了,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他的臉頓時滾燙,眼下沒了折扇,也不知道用什麼降溫。
蘇長鸢也驚訝起來,一雙杏眼圓瞪,瞳孔不由放大,嘴唇慢慢翕動着,很明顯是噎住了。
她該不會發現了什麼?
蕭起心虛地轉開眼睛,盯着面前那綠油油的芭蕉葉兒。
她你你你了半天,才說到:“你自然知道,他是出家人,我又是你的妻子,這八竿子打不到一處去的,别人見了為何會生疑,倒是你......。”
他怎樣?
蕭起豎着耳朵,不敢呼吸,生怕錯過一個詞,心口生起一團火來,就差她一句話,便能頃刻點燃。
然而她卻說:“你怕我敗壞你蕭家名聲,竟這般警惕。”
心海那将燃的火就像澆了一盆冰水,頓時熄滅,他臉上的浮熱也像沙漏一般朝四肢退散,臉色逐漸變得冷白。
蘇長鸢見他沒話說了,一時也安靜不少,頓時清了清嗓子:“退一萬步說,你我本就是假鴛鴦,等時候到了,你我和離,各自幹各自地去了,名聲不名聲的,還重要嗎?”
月下兩人對峙良久,秋風蕭瑟,牽扯起二人的衣袍和頭發。
玄森本躺上了榻,卻又想起夜路漫長,生怕蘇長鸢有個不是,又掙紮着從榻上起來,披上袈裟,逶迤往殿外走來。
剛走到門口,便聽見二人的對話,吵吵嚷嚷的,必定是在争執什麼。
仔細一聽,兩人果然在為他的事争端。
他就知道,不應該叫蘇夫人惹上麻煩,本想着上前解釋,解釋他們關系的清白,正要推門出去時,又聽見她們是假鴛鴦,假夫妻,日後還要和離?
他的手隻呆呆地落在門上,最終沒有推開門。
最終聽見一陣沉悶的聲音傳來:“我沒同你議論此事,我隻是說,他護不住你,隻有我,能護你,出了我的營帳,别人都要害你。”
四下瞬間安靜,長鸢的心猛烈一跳,竟找不出理由來反駁。
他說的是事實,隻是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她不理解他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剛要問,卻聽他道:“夜深了,夫人與我先行回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