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鸢再次醒來,已經不知道過了多少天了。
她躺在金絲楠木拔步床上,枕着軟枕,換了一身象牙白水衣,舒舒服服窩在水洗赤色大紅鴛鴦被褥裡。
室内熏着香,徐徐餘餘,是提神醒腦的檀木香。
她撐着床榻起身,隻覺頭上傳來一陣撕拉的疼痛,像是小蜜蜂鑽進了腦袋,嗡嗡嗡地疼,不由用手去夠了夠,原來是受傷的地方被包紮了起來。
她輕輕哼聲,引得守在旁邊打盹的譚桀音醒了過來。
“姑娘。”
她上前卷起豆沙紅半透明帳幔,将它挂在金鈎上,這才上前扶着她,撿起一旁的抱枕塞在她背後做靠墊。
蘇長鸢腦袋的小蜜蜂叫了一陣後才消停,她輕輕說着,水。
譚桀音又倒了杯熱水上前,遞到她唇邊。
她大口大口喝着水,一口氣也不停,很快,一大碗水就那麼下了肚,她很快舒服多了。
搵幹嘴角的水漬,她忙不疊抓着譚桀音的衣袖:“你有沒有事,雪染呢,胡翠危呢?”
她有好多好多疑問,眼下卻隻能一個一個問。
譚桀音按着她的肩,替她掖好被子:“姑娘别心急,雪染和我都沒有事,至于胡翠危,也已經被曹也大人抓起來了,現如今關在刑部的牢獄裡,正等着發落。”
國喪期間,胡翠危偷跑出宮聚衆豪賭,又買兇殺人未遂,罪加一等,看來日後她的日子是不會好過了。
她長長舒口氣,這一局,總算沒有白設。
安心躺了片刻,腦海中又浮現出蕭子新的臉,她方才沉下去的心又懸起來:“對了,那日我分明掉入了水中,你可知道是誰救的我?”
譚桀音垂着眸,滿臉的疑惑:“那日我是在東風渠旁撿到的姑娘,見姑娘頭上受了傷,但并沒有溺水的症狀,以為姑娘隻是淋了雨……。”
是這樣嗎?
那日她所看到的畫面無比清晰,那張臉就是蕭子新。
可是他雙腿殘廢,又怎麼可能下水救她。
除非他裝殘廢。
蘇長鸢腦海中一旦有了疑惑,便想要尋根問底。
這個想法令她不由一顫,心中微微一寒,無數的疑惑像團雜線,但她找到了一根頭,總能理清。
他真的是殘廢,還是裝殘廢。
前世,他帶着殘缺之身出征漠北,攻打突厥,她以為他會死在漠北,誰知他大獲全勝。
那麼他的确有裝殘疾的可能。
這樣一來,她心中的疑惑也逐漸解開。
要說她重生的第一天,遇到歹徒,被恩公所救,那是巧合。
那第二次在蕭鹿山遇見危害呢?他第一時間就出現在蕭鹿山,也是巧合嗎?
還有那天在東風渠,也是巧合對嗎?
世上哪來得這麼多機緣巧合,不過都是蓄意為之,蕭子新便是救她的人,她的恩人便是蕭子新。
胸口湧過一股熱意,就像流水一般指向十指,她的指頭都跟着滾燙起來,她顫抖着,掙坐起身,腳蹬弓步牡丹鞋兒,未得及穿外袍,也未來得及梳妝簪發,任由一頭青絲散在腦後。
出了房門,穿過狹長的抄手遊廊,途徑通幽的小徑,再從停滿了白鴿的拱橋上掠過,驚飛一群白鴿。
鴿哨聲在空中徐徐餘餘,悠遠空靈。
長鸢來到書房外,腳步一頓,引頸遙望,透過狹窄的窗棂縫隙,蕭子新端坐在素輿之上,身着清淺的荔枝白常服,頭發隻是用藍白珍珠發繩綁起來,一大半長發散在身後,一手撚着兔兒毛筆,在硯台裡沾染了墨汁,又回頭在宣紙上落筆,不知道寫着什麼,看上去肅冷而甯靜。
她推開門,展眼移步到他跟前蹲下,伸手掀起他的裙擺,他裡邊穿的是一條什錦花藍色印花長褲,褲腿上綁着冰絲長襪繩子,繩子打着結,不易松開。
她便扯起他褲腿往上拽,絲毫不在意自己正蹲在他腿間,頭也時不時撞在他膝蓋上。
蕭子新分明愣住了,不知道她要幹什麼,手中的筆啪嗒一聲,掉落在宣紙上,毛筆滾動一圈,在白紙上畫成一條蜿蜒的曲線。
他雖然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還是下意識将手把住了褲腿,低頭道:“夫人這是幹什麼?”
頭上傳來低低的聲音,一股溫熱的氣息吹拂着她的頭發,她見下面路行不通,便想着上面,他的腰窄窄的,由一條翡綠的腰帶綁着,旁側懸了一環形如意玉佩,在與她掙紮的過程中輕輕搖晃,鈴铛作響。
“給我看看。”
她仰頭盯着他的眼睛,更覺得這一雙眼睛似曾相識。
“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