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熱茶下肚，方才的怒火也消了将半，心想，能有蕭起這般護着，也是受用的。

待緻歉以後，唐一舟依舊冷着臉：“說實話，你們今天的來意我早已知曉，隻是，你們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長鸢心頭一怔：“難道你就不怕，你的鋪子都被收回去。”

唐一舟笑出聲來：“哈哈哈，收，收，你們盡管收，我即使不做首富，也能活得下去，你們若是以商鋪到期，前來威脅我，還真就威脅不到我，我也不怕，你們全都拿去吧。”

說罷，站起身來：“早死晚死，都得死，我不如早早退了商會，尋一處偏僻的地方養老去了。”

長鸢心顫，竟不知唐掌櫃是這般一個硬骨頭。

眼看着今日之事就要黃了，她心中自愧，不應該将人逼到絕路的好。

說完唐一舟提步就要走，卻見一人提着酒壺往她們這桌來。

那人衣冠不整，衣領大敞，頭發也稍顯淩亂，臉上喝得紅紅的，步伐漂浮，似有幾分醉意。

長鸢隻覺得熟悉，正思索着，擡眼見，那人已經晃到了蕭子新跟前。

她記起來了，那日便是這個人攔住了蕭子新的去路。

他來做什麼？

隻見他立住腳，原地往拇指大的酒杯中傾倒酒，将酒斟好，便朝蕭子新遞過去：“原來是馮某不識泰山，公子竟是長安城來的，蕭……蕭……蕭太傅。”

原來馮寶英早就看見幾人進了戲園子，他還記得那日平溪江水之冷，記着那日仇怨，見了幾人，便滿腔怨恨想要上前報複。但是剛聽他們談話，卻知他招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當今太子之師蕭起。

這蕭起哪裡是他能夠得罪的，眼下不但不能報複，最好還得上前賠罪。

所以一時喝了幾杯酒，壯膽上前來賠不是。

蕭子新聽身後有人說話，側眸望了一眼，眼神立即變得肅冷起來，他聲音也冷冽道：“我不與旁人飲酒。”

馮寶英咦了一聲：“太傅莫怪，那日是我的錯，今日特意來給你賠不是的，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了我一回吧。”

說罷，又往他身側遞酒。

蕭子新低頭，便瞥見那酒杯中的眼睛，瞳色閃爍着殺意，他摸起一旁的折扇，手指骨節彎曲起來，咯咯作響，手背上青筋橫起，腕上根根毛發如針豎了起來，殺伐的氣息在周身萦繞。

蘇長鸢見眼前情形不對，立即道：“我夫君不善飲酒，這位公子好意我們心領了。”

馮寶英聞聲望去，隻見紅燈籠下，朱樓欄杆處，一綠衣女子端方袅娜，萬種儀态端坐于小椅子之上，其膚似紅霞燒雲，其眼如秋波婉轉，其唇如丹珠豔紅，眉似一彎細月，鼻若精緻瓊玉，豐盈身段，溫和細語，細嗅還有一股花香。

他不覺看呆了，身子酥軟無力，心亂如麻……。

片刻之間，他挪步上前，擦了擦額頭淌下的汗珠兒，笑眯眯道：“這位便是蕭太傅的夫人？夫人是何芳名，哪裡人士？”

長鸢見他走上前，心道好在解了蕭子新的圍，如實相告道：“臣婦蘇長鸢，是平溪人。”

他不由又上前幾步：“哪個蘇？哪個長，哪個鸢？”

說話間，酒杯也遞上來，眼神直勾勾望着她。

“太傅大人不飲酒，蘇夫人可願與我共飲……。”

話音未落，隻聽一陣風響，白光閃過，扇子狠狠打在馮寶英心口，他啊了一聲，手上杯壺落地，稀裡嘩啦瓷器脆裂，見人又飛出去兩米遠，一屁股摔倒在地，頓時五官扭曲，哎喲連天殺人啦地叫了起來。

戲園子正唱着一段熱鬧的打戲，并沒有人注意到二樓角落裡出了什麼事。

折扇在空中旋了一圈，又回到蕭子新手中。

他接過扇子，上前兩步，以腳踩住他的胸口，一撩衣擺，蹲下去威脅道：“你再叫，我便将你丢下去。”

馮寶英見狀，立即不叫了，換做哼哼唧唧：“求求你，太傅大人，我錯了，我錯了，你饒了我這回吧。”

蕭起橫眉：“我夫人也是你能輕易欺負的，滾。”

那馮寶英自知理虧，忙從他腿腳下溜走，到蘇長鸢跟前快速賠了不是，便屁滾尿流地去了。

蘇長鸢、陳微遠、唐一舟都未回過神來，直到人走遠，蕭子新重新入了座，并用手絹擦拭手上的酒水，才徹底回味過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對不住了，唐掌櫃，可惜了你這麼好的天青瓷酒盞。”

他漫不經心地擦拭着手上殘漬，漫不經心地道歉。

唐一舟見狀，擺擺衣袖：“蕭太傅不必道歉，那個馮寶英，本是江州的惡霸，仗着自己父親權勢，在我這白吃白喝多少回了，我也管他不住，如今你們能治一治他，也算是解了我心頭大患。”

長鸢想道：“就隻是白吃白喝，還不至于成為你的心腹大患吧。”

說罷，他搖搖頭，像是不願提起的模樣。

見他不願提及，她也不好問。且今日前來求助，終究是她關心則亂，險些施壓于他，是她的過失。

她懷着歉意道别：“唐掌櫃的，今日一事，是我們太過唐突了，不過，還希望你能多多考慮我們的提議，我們下次再做商議。”

說罷，起身就要離開。

唐一舟忽然叫住她：“蘇夫人，你們想要多少銀錢。”

長鸢稍作一頓，驚詫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