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新也速速跟上來:“長鸢,我怎麼覺得,你所作所想,不像是你這個年紀該有的。”
她緩步往前,抿唇道:“我想什麼了,又做什麼了?”
蕭子新本想誇她沉靜溫婉,行事又大氣,但這些都不是他此刻想要說的。眼下,她收了他的簪子,又贈了他翡翠珠串,想來已經是兩情相悅了。
他便止住腳,也拉住蘇長鸢停下來。
雪地裡僅有她二人,再沒有旁的人打攪了。
蘇長鸢狐疑望着他:“怎麼了?”
蕭子新迅速瞥了她一眼,眼神又快速收走,緩緩道:“長鸢,其實我……。”
話未說全,隻聽林子裡頓時驚起一群白鴿,白雪猶似落絮一般灑下來,空中透着冰沁的味道。
鴿子迅速往房檐那邊去了,空中盤旋的幾道鴿子哨響也漸漸隐去。
一個小厮正好打林子裡穿過來,他跑得滿臉通紅,氣喘籲籲,見了兩人,才焦急道:“表姑娘,不好了,老爺出事了。”
他一下緊張得,連稱呼都喊錯了。
長鸢聽聞,連忙朝四周望了一眼,這才回頭看他:“莫要慌張,你且細細說來。”
說罷,引着小厮到偏僻的角落。
那小厮才從袖間掏出一封書信,捧于掌上遞給她:“老爺被馮刺史扣押起來了,具體緣由,都在信裡。”
長鸢拆開信封,剛要從裡掏出書信,卻聽見一陣疾步聲朝這邊趕來:“誰被扣押了!”
她擡頭,見陳微遠面紅心急朝這邊趕了過來,一把攜過她手裡的書信,顫抖着翻開來讀。
那黑溜溜的眼珠子在紙頁上走了幾圈,他啊了一聲,臉色就像是倒沙漏一般,所有的血液往下沉澱,留下一片慘白。
陳微遠頓時捂住心口,狠狠捶了幾下,嗓音也瞬間沙啞了:“他娘養的馮玉業……我和你拼了。”
說完手一垂,胸膛裡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險些站不穩,被小厮一把扶住。
長鸢一旁安慰着他,一邊從他手裡接過書信,也展開來看,蕭子新湊上來,與她一同看信。
信上說,刺史大人污蔑舅舅昧下災民錢糧,被扣押大牢,以嚴刑逼供他,大冷的天,叫他跪在冰天雪地裡,頭上放碗沸水,以此折磨,他不俯首認罪,又被門子打得屎尿齊流……。
長鸢不忍再看下去,隻覺得心口絞痛,險些站不穩,下意識身子一偏,蕭子新一把拉住她,叫她靠在他身旁。
她立住腳,過了片刻才緩和過來:“他竟敢私自扣押官員,濫用私刑,嚴刑逼供……。”
陳微遠自怨自艾道:“早知道,我應該跟着父親一起去的,他身上還病着,如何能承受嚴刑拷打……。”
長鸢見他眼眶泛着紅,心也跟着揪起來:“别再自責了,眼下重要的,是要把舅父從牢裡接出來才行。”
陳微遠左右抹了兩把眼淚,穩住心緒,忽然看向蕭起:“依着我看,蕭兄是當朝太傅,何不直接去将他拿下。”
一時氣極,說話不僅語無倫次,實屬也糊塗了。
長鸢暧了一聲:“表兄何必鬥氣,他雖為太傅,但如今沒有實打實的證據,怎可以輕易去拿人,且有大周的律法,若是沒有明令下達,太傅也是沒有權力管江州一幹大小事宜的,還是先想個别的辦法。”
蕭子新思忖了片刻,道:“我去倒是沒有問題,隻是,怕就怕他故意拖延時間,日子久了 ,舅父承受不起,輕則俯首認罪,重則……被活活折磨緻死。”
他說得對,長鸢點點頭,附和道:“若是太傅去了,唯恐打草驚蛇,他做了那麼多虧心事,定擔心被查,所幸将舅父折磨緻死,把罪行一并推脫到舅父身上……所以,得找其他辦法。”
她原地來回地走,地上一串串腳印重疊,落地沉悶,如同她沉悶的心一般。
蕭子新則立住沒動,以折扇輕叩着下颌,同樣在思索着什麼。
忽地一下,兩人異口同聲:“有了。”
長鸢下意識偏頭看向蕭子新,正巧與他對視上。
他擡手示意她先說,她脫口而出:“馮玉業的獨子馮寶英。”
蕭子新點點頭:“我與夫人不謀而合,若是能叫他兒子落在我們手裡,彼時他不想放人,那也由不得他了。”
聽到這裡,陳微遠心頭總算有了點頭緒,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他上前兩步:“隻是這馮寶英平日裡出行時,随從都是七八個,少則三四個,我們如何悄無聲息地把人綁來呢?”
長鸢哼了一聲:“不用綁他來,他會自投羅網的。”
說罷,她看向蕭子新,見他似乎也在思考如何綁人的問題,她湊上去,用肩抵了一下他:“夫君,你可願意犧牲一下。”
蕭起眉頭微蹙,先是不解看了她一眼,繼而眼神微怒,鼻腔裡發出無奈的歎息:“你是想……絕無可能。”
他一甩衣袖,紅着臉背過身去。
半盞茶功夫後,落紅亭下,蕭子新立于石桌旁側執筆寫信,字體龍飛鳳舞,像是生怕别人知道了他寫的什麼一般。
長鸢湊到他身旁,隻覺墨香溢出來,宣紙上面寫着八個大字:“與君有緣,願同飲之。”
有一排小字标着地名,另一排兩個小字細瘦如蚊蟻,仔細一瞧是他的名字。
她将信紙折好,收入信封,遞給小厮時不忘叮囑:“切記,别走漏了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