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馮寶英自上次被打之後,回去躺了三日身體才将好些,心中亦有一口惡氣未消,無奈懼憚蕭子新權勢滔天,雖有不滿,但也盡數打碎牙了往肚子裡咽。
為解消渴,他成日吃飽飯後滿腦腸肥,便衣着華貴錦緞頭上斜插一朵鮮紅假牡丹,遊街串巷、鬥雞走狗、眠花宿柳。
無奈想起似蘇氏那般袅娜翩翩,儀态萬千的,又似蕭太傅那般蘭姿仙才,清雅貴氣的,瞬感煙花柳巷中的盡是些胭脂俗粉,形如嚼蠟,隻是不過兩日就覺得乏了。
這日他剛好攜寶兒并其餘六個小厮出街,打算在那鬧市處尋一尋看是否有稱心如意的佳人才子。剛出了窄街,隻見一個小厮裝扮的少年上前朝他躬身行禮,請了安,又從袖間掏出書信,雙手捧于他。
他先是詫異,緊接着展開書信,頓時心口發麻,腿腳發軟,雙眼也似放光般:“可是真的。”
那小厮道:“千真萬确。”
馮寶英自覺心口有股熱泉湧過,嬉笑道:“這就去,這就去。”
那小厮打了手勢,準備請他過去。
他也提步前行,卻被身旁寶兒拉住,遂在耳邊低聲道:“公子,此事想必有詐,你已經吃了他兩次虧,這次還要羊入虎口不成?”
這邊寶兒嘀嘀咕咕,那邊陳府小厮隐約聽見了幾句詞,又見寶兒十分警惕,便也猜出了他們的意思,他躬身往前笑道:“馮公子安好,小的知識馮公子心有顧慮,可是公子的小厮未免也太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了,我家大人此請,正是為前兩次的失禮而道歉來的。”
那馮寶英本就是個呆愣的,眼下有這般大好的機會,故而不願意聽寶兒的,遂劈頭蓋臉罵了他兩句:“小爺我的事你也管起來了,青天白日的,能出什麼事,難不成還能把小爺我綁了去。”
啐!
罵得他閉口不言,遂又遣散了其餘衆六人,隻留寶兒在身邊,一同前行。
一路上心急火燎,恨不能插了翅膀飛去,走到觀月閣時,張頭一望,見閣樓二樓上立着一個人,那人雙手抱臂,一把折扇斜入胳膊肘處,身姿挺拔如松,面色嚴肅凝重。
他不由擦了擦熱汗,立住腳望了一會兒,雙眼泛出□□之色,歪過頭對寶兒道:“有一句怎麼說的來着,什麼滄海不是水,共赴巫山雲雨。”
那寶兒先是笑了一下,而後道:“公子,那叫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馮寶英口中念念有詞,隻覺辭賦朗朗上口,讀起來唇齒生香,與他所言的虎狼之詞是兩層意思,又見寶兒在笑,頓時朝着寶兒厲色道:“笑什麼笑,我早就知道,就是考考你。”
旋即回過頭來,舉目遙望,不經意對上蕭太傅厲色的眼。
他以為是自己哪裡出了錯,便原地擦頭抹汗,整理衣冠。
蕭子新半眯着眼,遠遠剜了一眼那狂徒,遂自言自語:“色令智昏、短命之徒。”
這句話叫菱格紗窗後的人聽見,她立即湊到紗窗跟前,通過薄薄的紗布,可以依稀看清蕭子新,他面色高高挂起,十分不悅。
長鸢便道:“夫君,你如此模樣,還不把人吓跑了。”
陳微遠也從旁提醒:“就是,蕭兄,你還是笑笑吧。”
“笑?”蕭子新側過半張臉來,光影照在他的臉上,從額頭到鼻尖像是畫了道金色的線,他輕壓長睫,聲音清冷:“我一向不愛笑。”
繼而緊抱雙臂,拽步往房間裡來。
蘇長鸢與陳微遠并步走上前:“你怎麼就進來了。”
蕭子新胸膛微微起伏,他單手握着折扇,在額頭上緩慢敲了敲,歎息着說:“放心,他會來的。”
這邊馮寶英整理好衣冠,擡眼卻不見了閣樓上的人,心急了起來,連忙與陳家小厮同進了閣樓。
寶兒欲跟上前,卻被攔在了門口。
馮寶英進了觀月閣,依着小厮的指引,遂往雅間裡去,一路上了樓,又穿過安靜無人的長廊,朝盡頭的那間房裡去,心口撲騰撲騰地跳,他呼哧呼哧地吐着氣息,到了雅間,他再也耐不住性子,以身撞開房門,反手關了門,隻見房間擺着空桌,鋪着小床,左邊放着頂天漆紅穿衣櫃,右邊是架古銅落地穿衣鏡,他正好能在鏡子中看見自己,卻看不見其他人。
他屏住呼吸,唯恐人跑了,便搓搓手小聲道:“太傅大人何在啊?”
房間寂靜無聲,近從窗棂透進來絲冷風,算作回答。
他咳了咳,又往前走了兩步:“蕭太傅,蕭子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