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苌楚一早就知道,那個佘劍師是喬羽假扮的?”系統問。
“是啊,”沈苌楚百無聊賴,捏着一朵野花旋在指尖:“他說他叫佘水生,可上一世我與佘水止又吵又罵,他幾乎次次都會提到他有個孿生的哥哥,同他長得一樣。”
指尖用力,鮮嫩白花被掐出汁液,沈苌楚随手抛掉:“他是佘水生,卻和佘水止長得不同,我自然會懷疑。”
沈苌楚着淺黃窄衫立在竹林間,綠意中跳脫一抹暖,她擡手接住一枚飄落的竹葉,身影竟顯得有些蕭瑟落寞。
她在乾華山上樹敵無數,内門中佘水止算頭一号。
喬羽攜她修習劍術時,佘水止總上山找茬兒,譬如今日因陪她練劍,喬羽漏過了掌門巡課,佘水止便叉腰在宜修堂前罵她。
沈苌楚不甘示弱,也罵,兩人對罵到天昏地暗,佘水止罵不過她,持劍要同她鬥。
佘水止氣得頭大:“你靈府有蠱蟲,我不同你鬥術法,就同你鬥劍!”
沈苌楚也傲氣,不與他廢話,擡起輕劍就同佘水止對打,二人在宜修堂内叮叮當當,劍勢交錯,濺起一地白花。
佘水止僅不用法術,劍意不少一分,兩人從房前打到房上,最後幾招,沈苌楚刺,佘水止擋,佘水止通過劍境獲得本命劍,劍質絕不是沈苌楚手中普劍可比,“叮”一聲,橫跨一劍竟直接将沈苌楚手中輕劍振斷。
喬羽肇斯行二人知了消息,匆匆趕來,就看到兩人立在房檐上,沈苌楚手中握一柄斷劍,還要劈砍。
肇斯行一步越上,兩指捏住沈苌楚斷劍:“苌楚!”
另一側,喬羽也縱身擋在佘水止前,小臂向後輕擡,将佘水的劍磕回劍鞘:“夠了。”
各家師兄前來認人,打鬥是止住了,梁子也結下了,最後是喬師兄帶着清明鏡來:“若沈師妹覺得心煩,日後我們就在境内練。”
喬羽給她一柄新劍,沈苌楚以為他們足夠親近,也是鼓起勇氣,撒嬌着向喬羽讨劍穗。師姐說,山上有情男女修會互讨劍穗傳情。
沈苌楚紅着臉頰,将編好的杏花伴蝶劍穗藏在身後:“喬師兄,我想送你一件禮物。”
她伸出手,杏花劍穗躺在手心,沈苌楚用弟子大會魁首獎賞的靈石換了兩枚螢石,違背百疾峰不許擅自馭氣的囑托,施靈力刻出小蝶,兩片翅膀各自分開,會随劍氣煽動。
“師兄,我做了一枚劍穗,望你能喜歡。”沈苌楚覺得臉燙,卻還是說了下去:“我想和師兄交換劍穗。”
喬羽看了片刻,才接過劍穗,解下清皎劍上的白玉紅穗給她。
可她記得幾日前清皎劍穗還是一枚精巧的八方玲珑球,她很是喜歡,還悄悄仔細觀察過,球心有一個小洞,剛好能往裡塞些什麼,做一隻小玉鈴。
她其實更想要那個玲珑球。
沈苌楚捧着白玉劍穗,卻沒做聲,喬師兄願意同她換劍穗于她已是大幸,何必再挑挑揀揀呢。
扶風卷走她手中竹葉,樹影蕭瑟下,竹葉如浮萍,被卷上天空,飛旋不久又落下,沈苌楚在那位‘佘水生’拆下玲珑球遞給她那一刻,便想起了上一世時,那枚玲珑球的下落。
黎師姐擋在肇斯行身前,澄澈鹿眸瞪着她,說她不識好人心時,腰間玲珑球随她泠泠作響。
有些事其實早有迹可循,隻是她沒發現罷了。
“既然不是劍師,他來的目的我也能猜到大半,”沈苌楚抖索,抖落明黃旋群上的露珠,“我入屍蠱閣時,萬立果曾點我靈根開的早,是塊璞玉,便給我喂了蠱蟲豢養。”
樁樁件件關聯在一起,真造就了她命途多舛,早經折磨的景象。
“我便猜那日替我把脈的仙君是喬羽,他看到了我的靈根,要将我帶上乾華山。”沈苌楚道。
系統汗顔,還真讓她猜了個正着。
系統問:“那苌楚為何不跟喬羽上了乾華山,不正好也能避開萬立果,專心修仙,謀一個好仙途?”
沈苌楚垂首,良久嘴唇一動:“修仙要有心,我前世因故被迫上山,追着一人入内門,也算恒心;今生我隻想在家人庇佑下蹉跎一生,已無心求仙問道。”
“長生,”系統以為沈苌楚叫它,湊近後才意識到她是在感歎,沈苌楚道:“若漫無目的,才是苦修。”
她稚嫩臉龐說出這樣的話委實割裂,長生不忍見沈苌楚沉寂,趕忙轉移話題:“哈哈,不聊那些痛苦事,你說這琅西是怎麼回事,約好正東竹林相見,怎麼這麼久了,還沒他來。”
沈苌楚鄙夷撇它,系統看懂了,是在說它轉移話題能力生硬。
朝山下望去,竹林如幕,平雲山莊全貌現眼前,青雲秀水良田,黛瓦白牆鱗次栉比,此景尚美,沈苌楚深吸氣,拉長手臂,舒展地伸了個懶腰。
懶腰沒伸完,路上冒出一頭,打破美景。
沈苌楚癟嘴,伸到一半的懶腰不伸了,人也不等了,扭頭就走。
肇斯行連追帶跑:“苌楚……”
“誰準你這樣叫我了!”沈苌楚猛地轉頭,這人本該在莊門前被喬羽扣下,同樣是天賦靈根,帶走乞丐總比帶走她容易。
他走她也走,勢必要同他保持距離,肇斯行停在五步外:“不能這樣叫嗎?”
“不能。”沈苌楚冷臉,不想與他多話,“琅西呢?”
肇斯行一身破衣遭過水泡,加之兩日頻繁翻山,多了幾道裂口,他拉拽快要徹底從肘部斷裂的衣袖:“我同他交換,代他向你道歉。”
她斂眉,眼神跋扈冷潋:“他道什麼歉。”
“他說不該為了話本,違肖小姐的意,”肇斯行回想琅西的話,大緻就是這意思,約莫想來琅西嘴笨,又替他加了兩句:“琅西自幼爹娘被大魔卷走,無人能陪他讀話本,我用話本吊他,才違背了小姐的意。”
“我什麼意。”沈苌楚引他。
肇斯行黝黑深邃眸子毫無悔意:“沒有将我攔在莊外,還容留我在莊子内……”
“纏着小姐。”
他看沈苌楚的眼神小心翼翼又坦蕩,小心翼翼不是讨饒是呵護,坦蕩是覺得自己行得正坐的端,隻要能進莊子守在她身邊,翻山也是路。
又是這樣,沈苌楚惱。
上一世在屍蠱閣時也是這樣,沈苌楚跟萬立果入城議事時,對面捯饬仙門之物的老闆給她點了一盤玉露團逗她,言語輕佻猥瑣:“此酒樓玉露團可是舊朝禦廚所制,小娘子定沒嘗過,快嘗嘗罷。”
肥碩流油的老闆又道:“小娘子年歲小小卻貌美如花,心悅啊心悅,老萬,你說有她在,我們的生意還做不做!”
沈苌楚冷哼,她算是知道萬立果為何忽然帶她,原來是将她當盤菜,下酒用。
她譏諷道:“既是舊朝,老闆心大,吃了不怕沾染晦氣,同樣落個家破人亡。”
肥豬嗆聲,萬立果專心喝酒,似是在看熱鬧,出了酒樓轉手将她送進這老闆屋内,等沈苌楚再出來時,值夜的店小二昏昏欲睡,萬立果正坐在一樓悠閑喝茶。
“人呢?”萬立果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