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誰抓着沈苌楚的肩膀一直晃,将她從迷蒙中晃醒,睜眼,一個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她身邊,見她醒來,驚喜呼叫:“爹爹,小姐醒了!”
小姑娘笑眼彎彎:“小姐莫名倒在院中,我和爹爹就将你撿了回來!”
迷蒙間,白衣漢子湊上來,見她睜開眼,不住地憨笑,這笑并不叫人讨厭,沈苌楚看他他,思量許久,總覺得這眉眼分外眼熟。
沈苌楚再看,守在床邊的女娃沒有腿,憨笑的漢子沒有雙臂,白袖白袍空蕩蕩,越到邊緣愈是透明。
這兩個,是死魂。
在靈府被斷腸蠱侵蝕之際,沈苌楚在錄典峰翻閱典籍記錄,尋求解決方法時知曉不少三道規則。
生魂是生人因故魂魄離體,還有召回之機;那死魂就是死人肉身潰爛,再無還陽可能。
照理說死魂應當完整歸于酆都,飲孟婆湯後轉世,那為何兩條破碎死魂會停滞在此處?
由此又生出一個問題,她現在在何處?
想叫出長生一問,結果發現長生又下線了。
不過按照長生的廢物屬性……算了,不抱希望。
沈苌楚從床上坐起,試探問:“你是段齊成?”
這個白衣死魂長相愈發眼熟,尤其笑時,和段蓄田幾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不光長相,氣質也有一二分相似,世間能有如此聯系的,大概也隻有親子了吧。
死魂瞪大雙眼,不久兩眼蓄滿淚水,撲通一聲跪在床邊:“小姐可是同琳娘蓄田有幹系?琳娘過得如何,吃飽穿暖與否,可有什麼煩心事,蓄田有惹他娘生氣麼……”
一連串話如蹦炮仗,沈苌楚皺眉,心思段蓄田真和他爹一個樣,一旦開始,便絮絮叨叨個沒完。
沈苌楚雖面不改色地為死魂一一解答,心中卻很是難受。
他急切地問,是關切挂念娘子,每年俞琳燒的知會生活的信送不到他手中,沈苌楚轉念一想,可能也是送不到。
大抵是此處并非酆都。
生離死别,卻連一紙書信都收不到。
她看段齊成哭,段小妹也跟着哭,沈苌楚最厭棄哭,委實心煩又不忍,避開臉望向窗外:
窗外,水天倒置,流泉化作天幕懸挂頭頂,倒印同平雲山莊别無二緻的村落,水天是殷紅混青藍,如日升之時白夜交錯,光暈流染,竟照得天地明亮,并無想象中鬼生處的發暗。
屋檐下缺胳膊少腿的死魂如陽間生人,雖無勞作,大多立在屋檐下,望向天水遠處。
有樹有山有水,遠界似山水畫,漸漸模糊散去,猶如青色霧氣環繞。
此道颠倒錯亂奇景,沈苌楚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良久,段小妹為無手臂的爹爹擦去眼淚,段齊成朝沈苌楚深深磕了三下,才起身。
“多謝沈府願意收留琳娘,給琳娘差事,撫育蓄田……”
“……”沈苌楚不言,受着他的磕,道:“你朝我磕又無用,你是死魂,保不準我亦是死魂,死魂不受恩情。”
“你受得住。”
窗邊出冷然女聲言,惹得沈苌楚回頭看。
女子立在窗外,同兩死魂不同,她架靛青小衣,着張揚石榴紅襦裙,濃眉下眸璀璨如金石,口脂豔紅,形貌昳麗,她道:“你不是死魂,是體質特殊的生人。”
“至于為何落在這裡,”少女點了點沈苌楚腰間的小藥包,語氣不善:“上面有這父女二人所思之氣,是它引你到了這裡。”
沈苌楚抓下腰間的藥包,它是段夫人怕進山後蚊蟲叮咬,親自給她帶上的。
屋内段小妹見少女,竟止住啜泣,高興叫她:“阿冉姐姐!”
沈苌楚眨眼,這個被叫做阿冉的少女腦袋上長着兩枚碩大的豔紅毛耳朵,段小妹喊她時還抖了一下。
阿冉是一隻狐狸。
精怪多有會通陰陽之技,阿冉外表嬌俏,對沈苌楚可并無好臉色,她道:“家裡來了客人,阿鸢要我來接。”
家裡,客人。
幾字琢磨舌尖,沈苌楚分明聽出來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這是誤闖别人的地盤,惹得她不高興了?
段小妹問:“阿鸢哥哥回來了?”
“是啊,”阿冉進屋,弓身抱起段小妹,語氣溫和很多,翻手拿出一隻糖葫蘆給她:“阿鸢哥哥不聽話跑出門玩,剛被姐姐捉回來,這會正痛哭流涕忏悔呢。”
“啊,”段小妹輕喚,将糖葫蘆送回阿冉手中,“那給阿鸢哥哥吧,叫哥哥别哭了,眼睛哭腫了就不好看了。”
狐狸精怪笑得柔柔:“阿鸢專門帶回來給小妹的,當真不要?”
段小妹想了想,還是收下了。
同樣小兒,阿冉事态一轉,再面向沈苌楚時臉上沒有好臉色:“走吧,客人。”
*
阿冉雖然面色不善,大抵是那位叫‘阿鸢’的交代過,不論沈苌楚問什麼,阿冉都強吊着耐心回答。
“此處不是酆都,是辟開的一處鬼界。”阿冉彈耳朵,引着沈苌楚向前走。
鬼界?